她一勒马缰便要纵马奔出,我急忙冲过去抓住马辔,叫道:“等等!我随你去!”
当务之急,也只能先跟了她去,必要时想办法再阻止她的任性冲动。
唉,唉,这个阿丹珠,还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好姐姐!”她在马上飞扬一笑,笑容在阳光下如一株灿烂盛放的鲜花。
我只得上了另外一匹马,夹了夹马腹,紧跟在她身后,一路飞奔出东门。
由于是两人双骑,赶得又急,所以才出城没多久,便隐隐约约的看到前方逶迤而行的队伍。
“是哥哥他们……”阿丹珠勒马原地踏了两步,“咱们绕过去,相信胡达利的队伍就在前边不远了。”
“阿丹珠,等等……”我试图喊住她,可她像是根本就没听见我的叫声,骑着马飞快的绕过小山丘。
我的骑术明显不如她,她纵马奔得奇快无比,一转眼,竟甩开我四五百米。我急得满头大汗,马蹄溅起地上的冰霜雪沫,得得得的马蹄声响犹如丧钟般敲响在我心底。
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果不其然,当我绕过山丘,便听一阵短兵交击声铿锵传出,我心里一惊,手中马鞭狠狠抽了下,马儿吃痛,唏呖呖的长嘶一声,飞驰跃出。
只见一片空旷雪地里,四五个人缠斗在一块,阿丹珠挥舞着弯刀,手脚慌乱的与围困住她的人相抗,她的坐骑倒在一边,马腹上插了三支羽箭,鲜红的血蜿蜒流淌在雪白的地上,红白相映间是那么的刺目惊心。
“阿丹珠!”我厉声尖叫,纵马飞跃过去时,只觉得视线一阵模糊,被雪色倒映反射的阳光刺晃了眼。
“还有一个!”
“抓住他——”
一柄长刀劈了过来,我伏在马背上略一低头,冬帽被削飞。
“是个女的!”有人惊呼。
心慌意乱间,一个响亮的声音朗声喝出:“我要活的!谁也不许伤了她!”
“是!爷……”
我被马带着兜了几圈,有三四个过来抢夺我的马辔,我慌得没了主张,随手抄起马鞍旁配置的一柄长刀,抓在手里当木棍使,用尽全力往这些人的胳膊上敲去。
顿时有人惨呼退开,但转眼涌上的人更多。
“步姐姐——”耳听阿丹珠一声凄厉的长叫,我抬头慌乱扫视,却见她竟被一个青年强搂上马。
容长脸,丹凤眼……在那个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布占泰!但此人绝非布占泰,他比布占泰年轻许多。
会是什么人?
“步姐姐救我——”阿丹珠凄厉的挣扎。
青年把她横放在马前,嘴角噙着冷冷的一抹笑意,目光冷冽的逼向我。我心里一寒,抖抖瑟瑟的将长刀从刀鞘中抽出,尖叫:“走开!再不走开,休怪我下手无情!”
也许是我的音量太小,竟然完全没有起到恫吓的作用,那几个人开始拉我的腿脚,企图把我拉下马来。我闭了闭眼,手中挥舞长刀,毫无招式的乱砍一气:“滚开——”
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慌乱间我感觉到手心里湿濡的一片,红红的……是血!
手一颤!长刀脱手坠落,铎地声插进了雪泥里。
“抓住她!”那容长脸的青年暴喝,手指指向我,“不许伤了她一根头发!”
惊骇中身子一歪,竟被人扒拉下马,身子跌落到雪里的同时,听到那青年的怒骂声:“蠢猪!怎么让她摔了?!”
我被拽出雪堆,脸上冰凉,嘴里呵出的暖气在眼前凝成一团白雾。胸口剧烈的震动着,那是我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的心跳。
咻——破空之声尖锐的划过耳际。
身旁有个男的惨叫一声,眼珠凸起,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四肢抽搐着扑嗵仆倒在我身上,我吓得往后疾退。
“什么人?!”
咻咻!箭矢破空声不断。围困住我的那些人接二连三的倒下,我瞪着一地的尸首,震骇得无法动弹。
“步姑娘!”耳边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有人搂起我的腰,将我从湿冷的地上拉了起来,“可有受伤?”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眼前晃动的五官渐渐变得清晰。
“乌克亚!”我一把攥紧他的胳膊,“阿丹珠……”
“我知道。”他沉声,双眼死死的盯住对面,忽尔高声喊道,“胡达利!我瓦尔喀诚心求和,你为何出尔反尔,咄咄相逼?”
“我咄咄相逼?明明是你小妹子半道伏击偷袭,若非我机警,怕是这颗脑袋早不架在脖子上了。乌克亚,你倒挺会恶人先告状!”
“胡达利!这件事也别忙着先计较谁对谁错。我妹妹性子鲁莽,确实有错,回去后我自当严加管教。你可否看在我的薄面上暂且放了她?”
胡达利狭长的眼眸冷冷一挑:“不计较?你杀了我这么些个奴才,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这丫头现在在我手里,按着咱们女真人交战的规矩,她此刻已是我的俘虏。你若想要回她,便该拿等价之物来换。”
“好!”乌克亚直起身,“你先放了她,我回斐优城后,自当奉上牛羊各百头!”
牛羊各百头,这在瓦尔喀可已不是个小数目。乌克亚心疼这个小妹子,所以开出的价格也远远数倍高出实价。
胡达利哈哈一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睥睨,右手食指伸出来回晃了晃:“不够!”
“不够?”
“不要你的牛羊!我要——她!”他食指一点,笔直的指向我,“我只要她!你拿她来换!”
“不可能!”乌克亚搂紧我,咬牙,“这姑娘不是我瓦尔喀族人,也非我瓦尔喀奴隶,她是自由之身,岂容你侮辱?”
“换不换随你,要不然你妹子就得跟了我回去!”
“我不要!我不要……”阿丹珠伏在马背上痛哭,双脚悬空踢腾,“你杀了我!你有种杀了我!胡达利——我宁可死,也不要跟你……”
“闭嘴!臭丫头!”胡达利毫不手软的在她背上抽了一鞭,虽然冬袄厚实,却仍可清楚的看到阿丹珠身子颤栗得抖了下。
“可恨!”乌克亚忽然放开我,挽弓搭箭。
咻得声,那枝箭笔直的朝胡达利喉头射去。
胡达利也非等闲,那箭离他只有一尺距离时,他竟将头快速往左侧一偏,箭落了空。
“乌克亚!反了你……”
他那句话未完,这边乌克亚已翻身上马,一声喝令之下,随从的十余名手下顿时杀了过去。
我被留在了原地,眼看着瓦尔喀人在乌克亚的率领下包围住了胡达利的手下,在人数比例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很快乌拉人被砍杀殆尽。
胡达利一看情势不对,竟调转马首企图逃跑,乌克亚紧追不放。我远远的瞧见他们在马上拿着大刀互斫,只几个回合,乌克亚的随从已纷纷追至,胡达利突然将阿丹珠推落马背,混战中,阿丹珠险些被马蹄踏到。
我惊骇得捂住了嘴,连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看胡达利借着阿丹珠成功制造了混乱,随即骑马逃遁。乌克亚记挂妹妹的生死安危,无心恋战,于是喝阻手下追击。
我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乌克亚已经将面无血色,陷入昏迷的阿丹珠抱在了怀里。我颤声问:“怎么样?她……”
“她没事。”乌克亚的脸色略些苍白,但面对我时,仍勉强扯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倒是让你受惊了,真是抱歉。”
我摇摇头,饱受惊吓的心脏得到稍许安定,可双腿却不停的哆嗦,险些瘫到地上。
幸而是有惊无险!但是……但是,瓦尔喀和乌拉的关系……
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我不安的看向乌克亚,那张年轻的、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破釜沉舟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