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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独步天下 > 第一章 迷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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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屋门前,便见廊下栓着的两条猎犬。那两条立直了甚至比我还高的大狗,见到我时兴奋得扑在我身上不停的吐舌头,换作平时我早笑翻了,可是今儿心里正堵着呢,不禁厉声叱道:“滚一边去!”

那狗兴许没听懂人话,呜呜的摇着尾巴,倒是洒扫上的仆妇给吓坏了,赶忙上前打笑脸陪不是,忙忙的把狗牵走。我撇了撇嘴,悻悻的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这是做什么呢?竟然憋了那么大火气,莫名其妙的就使起小性子来。

看到那两条猎犬,我便知道皇太极这会儿已经回来了,这时候他若不在明间,便是窝在自己的房里看账本。踏入明间时,我朝东暖阁的帘子上扫了两眼,示意屋里的奴才不许做声,悄悄回了西屋。

过得盏茶工夫,西屋外头葛戴小声的容禀:“格格,敦达里来了。”

我应了声,门外才躬着身走进来一个十岁出头的青衣少年,脸上堆着笑,跨进门槛后先打了个千儿:“敦达里给格格请安。”

敦达里和安达里两个是皇太极的哈哈珠子,孟古姐姐过世后,努尔哈赤从一堆家生奴才里挑出两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放到皇太极身边伺候。打小陪读陪练陪玩陪挨打挨罚,到如今皇太极的大小事都由他俩张罗伺候。

我看着皇太极长大的,外头都传言说我“表姐如母”,其实皇太极起居一应都由这两个哈哈珠子负责,我的看顾和爱护云云,反而成了一个幌子。凭皇太极打小的那股子机敏劲,他不给我捣蛋就已经不错了。

而现在,我这个挂名的监护人便摆出了一副关爱的姿态,敦达里也是个聪明人,我才一开口,他便立马接话,不但主动交代最近皇太极的日常生活以及工作动向,甚至还把他最近结交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事无巨细的交代得一清二楚。

我听得面皮直抽,这孩子好生会来事,不但有眼力见,一点就透,还非常伶牙俐齿,叙事条理清晰。难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教出什么样的奴才?

我清了清嗓子,终于绕到了主题上:“八阿哥在外头可曾……见过什么……女眷……”

敦达里本是经我允许站着回话,一听这个,又跪下了,诚惶诚恐的说:“回格格的话,八爷每日忙着勤练武艺,不但学了满文,还学了汉文,日日温习,未曾懈怠!八爷绝对没有沾染女色,奴才们也绝不敢带爷做那不好的事。若奴才撒谎,或是带坏了主子,甘愿受罚。”

我一听急了。

真是一群笨蛋!我是怕他学坏吗?我怕的就是他学不坏!

“你们……现在东暖阁除了你俩在八阿哥跟前伺候,那房里可有丫头……”

“没有!格格尽可放心……”

“放心?”我真怒了,气愤愤的拍桌而起,“都这样了,你们让我的心放哪去了?”

整日和两个哈哈珠子厮混,别说结交同龄单身女子了,就是连个丫头都没有,这还像话吗?难道皇太极真是有什么不良嗜好?

想到这里,我不禁眯眼细细打量了眼敦达里,因岁数还小,和皇太极比起来,他的身量不高,瘦细的肩膀耷拉着,一张脸倒是显得眉清目秀的。

“你抬起头来。”

他闻言抬头,满脸困惑。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孩子……真是男生女相。

我哪里还按捺得住,心里憋得快炸了,挥挥手,不再搭理他,急匆匆的跨出门槛往东暖阁奔去。

自打皇太极住进东暖阁,为了便于办公和休息,便又将东暖阁隔成了南北两间,南间炕上办公,里面那间的北炕安寝。

我走过去时,东暖阁的门是些微敞开着的,房内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动静。南炕上摆着炕桌,然而皇太极却并未照常理那般端坐在炕桌后。

我探头探脑的又到北间踱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正主儿,东暖阁里空荡荡的,别说皇太极,连个端茶递水的丫头也不见,我喊了两声,一个在明间打扫的丫头在门外应了声,却不进来。

“人呢?都野哪玩去了?这东暖阁的屋子就那么不值得上心了?一个个都偷懒……”我平时对奴才并不苛求,但今儿是心里压着一股邪火,总觉得发散不出来,憋得心慌不安。

那丫头跪在门槛外磕头,我也听不清她说什么,倒是说着说着哭起来了,然后帘子一动,葛戴进了暖阁:“格格莫难为她们了,消消气吧。不怪那些小丫头,是八爷放了狠话的,这东暖阁除了敦达里和安达里两个,谁也不许踏脚进来,说是哪个敢胡乱看了这房里的东西,就要挖了眼珠,若是听了房里的话,更要拔了舌头。”

我低头看了眼炕桌上堆的如小山般的账目文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葛戴人是进来了,可也不敢近前,只是缩在门边上。我嘴角抽搐,最后颓然的说:“你把门口那丫头领出去吧,她这样哭得我脑壳疼。”

葛戴临走又不放心:“格格今天累了一天,脸上倦色都掩不住了,可要回房歇一会儿?”

我摇头:“我在这等皇太极,这小子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她嫣然一笑,提醒我说:“那格格可别弄乱了这房里的东西,不然八爷定要生气的。”

我摆摆手:“这些账本就是让我看,我也看不懂。”

葛戴走后,我一个人呆坐炕头,等了一炷香后便有些意兴阑珊。看着炕桌上堆着的成叠书册,我从一旁的炕几抽上本册子,舒舒服服的在软枕上歪了,然后翻看册子。

满满一本歪歪扭扭的蝌蚪文,我翻白眼,又重新从炕几上抽了几本,终于找到一本写的不是满文,而是汉字。翻开一看,里面的内容仍是如天书一般,没有记录什么事,只是写了一些日期。我掐指算了算,基本上每个日期都是相差一个月上下。

我也不去管这到底写的什么意思,瞧这字迹是皇太极亲笔,我便顺着每个字的笔画端详他的字迹。一直翻到字迹的最后,记录的是:戊申年三月二十八日始,四月初二日终。

我一愣,四月初二不就是前天?这两个日期我怎么觉得特别眼熟呢?心中一动,便又匆匆往前翻页,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终于确定这本册子上记得满当当的日期不是别的,正是我每月月信。

只一瞬间我脸上便噌的烧了起来,皇太极这小子也太可恶了吧,居然连这种事也拿来记,这算是在练笔吗?我忿忿的将书册阖在脸上遮羞,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不同于普通的墨香,似乎墨里另外掺了其他的香料。

蒙着脸,我脑子里想象着等一会儿见着皇太极,是要先质问他这书册的事呢,还是先盘问他关于女色的事?左思右想,浮想联翩,到最后意识朦胧,渐渐的瞌睡虫一只两只的爬了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脖子一侧瘙痒难耐,似乎有虫子在叮我,我懒懒的挥了挥手,呢喃:“烦人!”

一声低沉的嗤笑响起:“就这么兴师动众的跑来我房里睡觉,居然还敢嫌我烦人?”

我意识模糊,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翻个身继续睡:“嗯,一边玩去……”

“玩?”

一只大手从身后绕过来,环住我的腰,我怕痒,扭动着嗔道:“痒啊……”

他的手劲忽然加大,竟从我长袍右衽襟口处伸了进来,摸索着说:“那这样呢?”

我闷哼一声,瞌睡虫顿时跑得一个不剩,脸上的书册被震落了下来,无可闪避的正对上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

“……好玩么?”皇太极沙哑着声,“不可以一个人睡觉,要睡也得等我陪你一起……”

他的右手此时正探入我的衣襟,隔了一件单薄的中衣,紧贴在我的左胸口。我的心跳得飞快,脑子里有种说不出的眩晕感,只觉手足无力,肢体发软,嗓子口又干又涩,嘴角抽动着竟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醒了?”

我呆滞的点了点头。

“找我有事?”他面不改色的扶我坐直了身子,右手很自然的拿开。

他突然恢复正常,收起嬉戏之态,我原该高兴才是,可是不知为何,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失落。

“哦……”随口答了声,我低下头,心脏的跳动有些紊乱,似乎还没能从方才的悸动中调整过来。

我想,我可能是睡魇了,所以胸口才会有这种沉闷难受的感觉。

“什么事?”他盘腿上炕,在炕桌前坐了,一手取了毛笔蘸墨,一手翻册子。

“那个……”我定了定神。忽然心头一惊,看他方才的表现,莫不是这个孩子当真有问题?“这个……”我尴尬的举起左手食指挠着鬓角,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以启口。问得白了,怕伤他自尊,问的浅了,怕他听不明白……而且,我的身份也挺尴尬,即使亲如姐弟,这种事情好像也不大适合由我来问吧?

“什么这个那个的?”他纳闷的抬起头来,“有什么事尽管说,是不是最近又闯祸了?”

“没……”我回过神来,瞪眼,“胡说八道,我能闯什么祸?”

“那是短缺了什么?”

“没有!我不缺东西!什么都不缺!”我移近了点,手抚在桌沿上来回磨蹭,“我倒觉得你缺了点什么……”

“我?”

“是啊。”我倏地把脸凑近他,“你不觉得你应该娶个妻子吗?”

他一瞬不瞬的盯住了我,幽黑的眸光闪动,那张俊朗的脸上竟如同罩上一层千年寒冰。我打了个哆嗦,不觉自责起来,好似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个……就当我没说……”

“你想要我娶妻?”他不冷不热的搁下笔管。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该死的,他那什么眼神啊,跟束冷冻激光一样,能活活把人给冻死。我舔舔唇,相当艰难的解释,“而是,你年纪大了,至今却还是……那个……”我把心一横,索性把话挑明,这等支支吾吾的不爽利真叫人难受,“皇太极,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你到底是真的清心寡欲呢?还是能让你那个的,其实……不是女人?”

他愣住,直直的看着我。

我脸颊腾地烧了起来,赶紧低下头,手指在桌面上画圈圈,小声嘀咕:“是你逼我说的那么直白的……我也是担心你……啊——”

上身猛地被人往后一推,跟着一阵晕眩,竟是瞬间被他推倒在炕褥上。他压在我身上,头靠在我脸颊边。我大受刺激,正欲张口尖叫,忽然他身子微微颤了颤,搂着我语带哽咽:“怎么办?东哥……”

“什……什么怎么办?”我用力推他,无奈他将我抱得死紧。

“你千万不能说出去……”

“啊?”百转千折,我被搅得糊里糊涂的脑子终于有了一分清醒,难道……这是真的?“你……你真的……不行么?”

要命了!怎么当真会有这种事情?难怪这小子从小就是古古怪怪的,我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那……现在要怎么办?

“皇太极!”我用力推他,他只是不理,肩膀微耸,似乎在颤抖。“皇太极……”

“东哥,你要帮我……我只有你了,只有你能帮我了。”

“好,我帮你,你不要担心,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我吸了口气,“但是你得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到底哪里不行了?”说完这句,我脸上又是烫了一下。

“我对女人有莫名的恐惧感……只有你例外。”

我倒吸一口冷气,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没工夫费心思量,只是焦急的问道:“那……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