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就是他这样的大义,这样的付出,这样的长情才让苏夫人觉得内疚,觉得痛苦,觉得欠了他良多。
这么多年,他都想着她们,念着她们,哪怕到了最后生命的尽头,他也要倾尽全力的护着她们,死都要护着!
这是怎样的一种爱,这世间,能有多少人做得到!
苏落落听得心如刀绞,苏氏一门当真是命运多劫,明明都是那样好的人,却偏生没有好日子过。
抬眸。
她深深的睨着父亲的棺木,一个响头一个响头磕下去的时候,眼里的泪意翻涌。
一步一步磕到他的棺木前,站起来的时候,颤抖的手轻轻的抚着棺盖,脸蛋靠在了棺盖上,就像是靠在父亲的怀里一般。
“父亲,来生我一定做你的亲生女儿。”
来生她希望苏侯爷没有遗憾,她也是。
“是女儿不孝。”
是她没能护好父亲,没能给父亲养老送终。
天璃人无孔不入,害得她们神月国差点异了主,简直是罪不可恕!
看着她满是恨意的眼眸里泪珠大颗滴落,苏璎雪急忙走到她的身后,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
“我想……父亲在他最后的时光里与我们在一起,得到了我们最精心的呵护,他一定是高兴着走的。”
父亲是那样的聪明,那样的睿智,他一定能算得到他的死会帮到她们什么。
所以。
父亲在离开的时候,也许没有遗憾!
“我们给父亲多烧一些纸钱,这样他在下面也能通畅一些。”
苏落落急忙擦了眼泪,与璎雪一起走到火盆边。
茯苓和白芷又抱了一大摞纸钱过来,大家一张一张的撕开,然后正面朝上进火盆里,看着旋转起来的烟雾,苏夫人哭着哭着又笑了一下。
老人家总是说,如果在烧纸钱的时候,如果烟雾像旋窝一样,那就代表逝去的人在告诉我们,他收到了。
所以。
苏侯爷在天有灵,一定是收到了。
风从门口灌了进来,夜色越来越凉,紫蝶忙起身拿了一件斗篷披在了苏夫人的身上。
苏夫人抬手拍了拍紫蝶的手背,轻声道。
“辛苦你们了。”
“奴婢们应该的,夫人可要保重自己。”
紫蝶眼中染着泪,看着夫人这般的伤神,她们心疼得很,如果可以,她们愿意用一切来换取夫人和小姐的平安快乐。
苏夫人微微抿唇,抬眸看向窗外的漆黑。
“今天晚上竟连一颗星子都没有呢。”
刚说完。
一阵风呼地刮了进来,紧接着一阵湿润的气息拂过,苏落落和苏璎雪转头看了出去,外面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雾。
雨似一张网,密密麻麻的,不大,只是轻轻点点的落在肌肤上时,也有一些冰凉。
苏落落走出灵堂,站在门口,仰头看着夜空。
梅园里到处都挂着雪白的灯,看着上面一个一个的哀字,心间亦是哀伤一片……
她双手合十,长睫轻闪,缓缓闭上双眸。
若是可以。
她想祈求上苍让天下太平,家家团圆!
包括君墨临,也要团团圆圆。
……
而此刻。
君墨临正冷沉着俊脸站在机关台上,机关迅速下降,落地之后,大冥王轻轻一按,暗室便一间一间开启,同时夜明珠亮如白昼,他们一直往里面走,走到最里面那一间才停下来。
暗室十分阴冷,中央的位置放着一张寒冰床。
床上。
躺着一个满身都是鲜血的人。
见到有人进来,他猛的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起来,可他此刻身受重伤,就是想动也没有那个能耐。
君墨临没有捆他,也没有绑他,更没有人看守,有本事他可以自己逃出来,可惜……他没那个能耐了……
君墨临冷眸阴寒无比,走到他的床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君……君墨临,你想干什么?”
原本以为掉下山崖一了百了,从此阴阳相隔,却没料到君墨临竟然派人将他拦截,他们把其他人都杀光了,唯独留下了一身是伤的他。
躺在这张寒冰床上,睿王觉得身体里的鲜血都要结冰了,冷得他牙齿都都在打颤。
风影给他上了药,不让他的伤口恶化,也不让他的伤口迅速恢复。
睿王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迅速的流失,可每每他绝望间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他又睁开了双眼。
只是。
这种活法,极度痛苦,痛得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君墨临,让我死!”
没有办法回到天璃去,也没有办法再在神月登基,他活着,不过是君墨临手底下的一个玩物而已。
“我没这个打算。”
君墨临接过风影递过来的香茶,腾腾的热气看得睿王伸出手想要抢过那杯热茶。
他太渴望一些热的东西了,他想吃一些热的东西,哪怕是碰一下也好。
啪……
大冥王甩开睿王的手,神情冰冷。
这样的人就活该囚禁在这冰室里,整日冻得瑟瑟发抖,还想喝热水,也不想想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
睿王无力的重新跌回了寒冰床,胸口上的窟窿又溢出血迹,一想到这一刀是他自己插进来的,是自己害死自己,睿王心里简直是五味杂陈,恨意铺满。
苏落落算计了他!
不。
是苏落落在惩罚他!
“君墨临,让苏落落来见我。”
夫妻一场,又养育了两个孩儿,她不可能一点感情都不念的。
只要她愿意再拿出神玉,他就有办法很快恢复。
“她应该不想见到你。”
君墨临提起苏落落,眉眼里闪过一丝温柔,却在放下茶盏看向睿王的时候,眼中陡的染满了杀意。
“睿王,你大概不知道落落有多厉害吧?”
睿王猛地瞪大双眼,只觉身上被撕裂一般,痛得他五官都变了形,君墨临满意的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接着说道。
“她生得倾国倾城,有帝王之能,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可你不知道的是……”
君墨临缓缓俯身,看着睿王身上的伤,一字一句。
“她除了神玉有那种神奇的功效之外,还有另外的本事。”
睿王的呼吸一下子急促,双眼定定的瞪着君墨临,脑子像是炸开了一样,轰隆隆的一片空白。
“这么跟你说吧,她也是一块神玉,不管我受多重的伤,她只要和我同床一晚,我就能恢复七八成。”
……
……
如同一把锥子狠狠的砸进了睿王的脑袋里,砸得他几乎眼前一片昏暗。
君墨临的话像是从几百里外的云雾里传过来,耳朵听着很不实在,但又听到了。
他刚刚说什么?
他刚刚说什么!!
苏落落怎么会有那样的能耐?
“她嫁与你为妻,若是你能好生对她,相亲相爱一辈子,我也可以在后面护着你们,让你登上大位,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你偏偏要为恶,要伤害苏落落,甚至还要伤害她腹中无辜的胎儿。
那是他倾尽一生,倾尽一切护着疼着爱着的女子,他容不得别人这般伤害。
他瞎了眼,瞎了心和苏意瑶、德妃算计着苏落落的一切,算计着苏氏的一切。
可他们大抵是忘了,苏落落那般聪慧,又岂是坐以待毙之人,他也断不会看着这些事情发生。
“你有没有想过。”
君墨临接过风影递过来的酒,在睿王胸前的伤口位置停下,慢慢的往下倒。
啊啊……
酒灼痛着的伤口几乎像是被撕裂一般,痛得睿王歇斯底里的吼叫了起来。
君墨临脸上露出冰冷的笑意,一点一点的倒着,听着这惨叫,他觉得无比的舒服,慢慢俯身,他在睿王的耳边轻声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失去了苏落落,就等于失去了神月国,太子比你明智,所以他如今登基为皇。”
这种嘲讽简直让睿王有如万箭穿心。
要说懊恼,要说后悔,要说痛苦,他现在每一刻都在承受着。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也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
可君墨临一样一样的提醒着,让他痛苦得整个人都要在这寒冰床上凝固起来。
他怎么会失去苏落落呢?
和她成亲的一年多,她做得很好,也很规矩,样样件件都让人满意。
那段时间的睿王府,几乎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差错,除了苏意瑶一天到晚的闹,算计。
他竟然没有察觉苏落落竟有那么多的妙用,只要苏意瑶一哭,他就会和苏意瑶在一起,竟然没有和苏落落同床共枕过。
除了那一夜!
因为德妃告诉他,苏意瑶的真实身份很惊人,只是这是一个秘密,暂时不能说,只是绝不会亏了睿王,所以睿王一直怀疑,苏意瑶是不是九州那两大家族遗落在小国家里的明珠。
却没料到。
苏意瑶这个贱人竟是德妃的亲生女儿,这也叫尊贵?这也叫高高在上?
想起这些。
睿王只觉得自己落进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里。
“哦。”
君墨临将最后一滴酒,倒在了睿王的伤口上。
“还有一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睿王瞪大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君墨临,拳头紧紧握着,痛得身体躬起。
可他的伤太重,他根本动不了。
“落落的真实身份,来自九州之颠。”
身体狠狠的僵住,像是凝固了一般,他眼珠凸起,瞪着君墨临,身上的血液一刹那间停止了流动。
怎么可能!
这……这怎么可能!
她不是苏侯爷的女儿吗?
“你们只知道铁木榆代替了苏侯爷,却不知道替代的具体时间。”
睿王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崩溃的状态,五官扭曲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感受。
这种冲击让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怎么会这样?
苏落落不但如神玉一般有着神奇的功效,而且身份尊贵到让他望尘莫及。
这……这怎么可能呢?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开始泛凉,睿王的额头上窜出一层一层的冷汗。
后悔也罢,妄想也罢,一切他都失去了。
“我想见她!”
睿王眼神里都是祈求,只要见到苏落落,他就还有机会,他还有机会的。
只要苏落落愿意帮他,他会瞬间恢复健康。
“我告诉她你已经死了,睿王,以后你就呆在这张寒冰床上,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吧,我和落落会扫平天璃,让你一生无处可藏。”
啊啊啊……
睿王挣扎着怒吼了起来,痛苦的吼叫起来。
可是。
君墨临看得十分满意,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风影的药下得十分的准,不会让他死,不会让他活,然后每天躺在这冰冷的床上,像个活死人一般,痛苦一世!
回到地面。
耳边听到的是风月楼里的欢声笑语,一派热闹,离歌正在喝着酒,见到他回来,站了起来施礼。
“阁主。”
君墨临示意他坐下,看向窗外。
天已经快亮了,苏侯爷也要下葬了,苏府此刻恐怕是灯火通明。
“丞相大人。”
屋外传来声音,离歌看向君墨临,随后起身去开门,待到君丞相进了屋,离歌才施礼离开。
“父亲。”
君墨临起身施礼,抬手示意君丞相落座。
君丞相也是刚从皇宫里出来,到现在别说睡,吃都没吃,眉眼里染不住有些疲惫。
君墨临将热茶和膳食端到父亲的面前,君丞相点头,埋头吃了起来。
这会子真的是又累又饿。
“宫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君丞相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位是自己的儿子,但也是摄政王。
君丞相随即坐直了身子,君墨临摇头。
“父亲不必顾忌,摄政王而已,我并不放在眼里。”
君丞相点头,眼下光靠太子和皇后的能力,恐怕是压不住文武百官的。
可联合了君墨临和苏落落的力量,太子便可后顾无忧。
“父亲,我有一件事想问父亲。”
君墨临端起一杯酒,与君丞相碰杯之后,看着他一饮而尽,君墨临问他。
“父亲当时为何要设计我与女子同床而眠?”
君丞相手里的酒猛的一滞,抬眸惊讶的看向君墨临,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你想起来了?”
为了让他忘记前尘往事,他中间又给君墨临下过一次药,但君丞相感觉并没有作用,难道……是有的事情记得,有的事情不记得?
君墨临摇头。
“我只知道我和一个女子在一起了,但我不知道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