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村宁次也看到了那六架巨大的、速度惊人的轰炸机，神色变得异常复杂。
这是八路军的飞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在此之前他看过无数次它们的照片，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当然，他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这些轰炸机在不久之前与那些快如闪电的战斗机一起摧毁了日军在华北七个重要的机场，打断了华北驻屯军航空兵的脊梁骨。华北驻屯军视那一战为奇耻大辱，一直都在挖空心思寻找战机试图报那一箭之仇。
现在这些可怕的战机出现在山西上空……
冈村宁次当然知道这些战机要去哪里。这段时间延安机场异常的繁忙，每天都有从山东飞过来的飞机在那里降落，其中有战斗机，也有运输机。战斗机既然是保护延安上空安全的，那些运输机则是为这些战斗机运来充足的弹药和油料，确保它们能正常作战。据情报部门估计，这段时间从山东转场到延安的战斗机至少30架，足以为陕甘宁边区撑起一把保护伞了。
对于那些战斗机转场到延安的举动，冈村宁次并不是很在意。他并没有要轰炸延安的计划，这些战斗机进驻延安对他威胁并不大。但是这六架轰炸机的出现就不一样了，这意味着八路军随时可以呼叫轰炸机对日军实施轰炸！
也就是说，山西日军的日子更加难过了。
当那几架轰炸机消失在天际尽头之后，他收回目光，声音低沉的问：“第37师团的情况怎么样了？”
站在他身边的大城户三治参谋长说：“第37师团报告说，他们一天之内连续向八路军驻守的高地发动了六次进攻，死伤近千人，但仅仅夺取了两个只有十几名八路军士兵驻守的小山头。”
冈村宁次愕然：“死伤近千人，仅仅拿下了两个只有班一级的八路军驻守的小山包？第37师团是怎么打仗的？”
大城户三治说：“他们说八路军的战术极其诡异，绝不在正面构筑战壕和机枪堡垒，主力全部躲在反斜面，留守在正面的少数兵力也全部藏在一种类似于马蹄形的防炮洞之中，我军炮击或者轰炸的时候他们就躲进洞穴里，等到我军步兵冲上去了就突然冒出来，用猛烈的机枪扫射和冰雹般的手榴弹给予我军巨大的杀伤。”
顿了顿，又补充：“据第37师团跟八路军交手的报告，八路军在每一个高地放的兵力都不多，少则一两个班，多则一两个排……”
一位作战参谋忍不住插嘴：“这么点兵力，只需要一个中队就能轻松将其击溃！”
大城户三治说：“那是以前了。现在八路军的武器装备比我军还要好，而且战术极其诡异。他们数量不多的兵力布置在我军的正面、侧面和后背，当我军发动进攻的时候，他们从正面和侧面向我军猛烈扫射，吸引我军的注意，在我军全力应对从正面和侧面倾斜来的活力的时候，他们又会有人从我军的后背冒出来，还没等我军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从后背扫过来的机枪子弹打的死伤累累了。再加上无处不在的地雷、猛烈的曲射炮火力，我方每一次进攻都要蒙受巨大的伤亡，效果却非常的差！”
冈村宁次脸色越发的阴沉：“也就是说，第37师团没有能力凭借自己的力量冲出沁水河谷了？”
大城户三治低下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几位高级参谋明显不服气，欲言又止。无可否认，日本陆军的战斗力是相当强悍的，一个师团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太平洋战场都是一股恐怖的力量。中国军队必须以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兵力才能勉强扛住日军一个师团的进攻，甚至还扛不住，美军则同样需要两三倍以上的兵力，还有近乎无限的舰炮、航空兵支援，才能击败日军一个师团。然而，现在他们却有两个师团被八路军团团包围了，两个师团都有被八路军吃掉的危险！
八路军算什么玩意？一帮只会打打游击、从来不敢跟日军正面交锋的懦夫！现在他们却合围了日军两个师团，还让那两个师团插翅难飞？他们真的是在山西战场捡到鬼了。这些参谋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想要反驳，然而在冈村宁次面前却不敢造次。
冈村宁次一向不喜欢玩那些花的虚的，他只注重事实，他的一切判断都是基于自己所掌握的、尽可能真实的情报，跟他扯什么陆军的尊严问那完全是在放屁。
冈村宁次沉思了一会又问：“第36师团的情况怎么样？”
大城户三治说：“第36师团的情况稍微好一点，他们居高临下，已经击退了八路军好几次的进攻，给八路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是……”
冈村宁次眉头一皱：“但是什么？”
大城户三治说：“但是他们所抢占的那些高地，绝大多数都没有水源的，现在很多士兵已经出现脱水的症状了。”
冈村宁次苦笑：“也就是说，第36师团的情况其实比第37师还要糟糕？”
大城户三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事实也是这样，第37师团被八路军压制在河谷中动弹不得，那衣服一天到晚就没有过干燥的时候，狼狈是够狼狈的，但至少他们不缺水。依靠充足的水源，还有自身携带的食物以及在河谷中能找到的昆虫、树皮、草根、树叶、野菜，他们能坚持好长一段时间。当第36师团都不一样了，他们水都没得喝！他们能轻易击退八路军好几回进攻，想必也是因为八路军根本就不着急着要进攻他们————八路军要把他们困在高地上活活渴死！
冈村宁次叹了一口气：“这是街亭之战的翻版啊！”
街亭之战，蜀军原本势如破竹，已经拿下了魏国两个郡的地盘，但魏军立即发动猛烈的反击。诸葛亮派马稷和王平带领一万蜀军前往街亭布置防线，阻击魏军，自己继续攻城略地，结果缺乏经验的马稷将军队部署在没有水源的山上，被魏军轻而易举的包围，然后山上的蜀军渴到崩溃，最终大败，折损了数千人。现在第36师团的处境跟当时的蜀军也差不多，都是被困在没有水源的山头上，看着山下滔滔流过的河水嗓子冒烟，望眼欲穿。
两个主力师团都被包围了，如此恶劣的形势，让岗村宁次心烦意乱。更让他心烦的是他派去突袭黄岩洞兵工厂的那个大队在昨天传了消息：该大队自大队长以下，877人全军覆没。换句话说，华北驻屯军的作战序列里，又有一个大队永远的消失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这次大扫荡其实已经失败了，作为最高指挥官，现在他要考虑的不是如何打击八路军，而是怎样将那两个师团从八路军的包围圈里拽出来。
“命令第69师团去增援第37师团。”他果断下达命令。
大城户三治一惊：“阁下，第69师团是我们在山西的战略预备队了！一旦它卷入战场，我们就没有预备队可用了！”
冈村宁次苦笑：“我们现在还有的选吗？”
大城户三治无话可说。是的，日军现在没得选了。两个主力师团都陷入了八路军的包围之中，尤其是第36师团，形势更是危急，如果不及时增援，八路军可能会将他们从华北中国军的作战序列中抹掉的……全歼日军一个师团，这可是中国军队梦寐以求的战绩！第37师团的处境相对好一点，但也只是相对好一点，得不到增援的话迟早会被困死在河谷之中，变成沁水河边的累累白骨！
没得选了，只能投入战略预备队了。
他心情沉重地问：“那第36师团呢？第69师团能将第37师团从清水河谷中救出来就谢天谢地了，绝对没有能力去增援第36师团……第36师团怎么办？”
冈村宁次咬着牙说：“命令第27师团放弃扫荡冀中的任务，搭乘火车火速增援第36师团！”他目露凶光，握紧拳头狠狠的说：“我倒想看看八路军能应付我们几个师团！”
大城户三治一听说要放弃扫荡冀中，顿时就想反对，但是想想现在山西的情况，他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冀中那边没什么好打的，冀中地区的八路军把每一个村庄、每一座镇子的地下都给掏空了，日军过来扫荡，他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钻地道，日军要是追进去，马上就会四面挨打，在地雷、手榴弹、步枪、机枪甚至霰弹枪拼凑成的火力网的打击下死伤累累。如果挨了揍的日军咽不下这口气，追进地道里……
那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八路军最喜欢把他们引进地道里再收拾了。
扫荡冀中的部队已经陷入了烂泥潭里，他们根本就找不到对手，然而却遍地都是敌人。他们也想通过屠杀吓住冀中军民，扑灭反抗的浪潮，然而却发现越是屠杀反抗者就越多。这种烂仗已经让第27师团和第110师团绝望，士气越来越低沉。如果将他们调入山西，想必他们会很开心的，至少在山西他们知道对手在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