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勒登布坐地起价,那巡检翻手就是一嘴巴子,呵子别登鼻子上脸!跟你买枪是客气的,十五块大洋还不满意?你想卖多少钱?二百还是五百?实话告诉你!老子们可以跟你好好商量,也可以转头就把你小子给卖了。这要是告到军zhengfu里,你小子这‘私藏军械’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呸!尼克通阿,你小子也别跟爷装什么大头蒜!爷是‘私藏军械’,你小子就是‘私购军械’!咋的,想跟爷一同到那军zhengfu的大牢里领号饭?走!你小子不跟爷去军zhengfu,你尼克通阿就是王八蛋!爷现在正愁呢,招待了你们这顿酒,爷就没钱买米下锅了!走,咱们都去吃军zhengfu的号饭去!”
额勒登布抹了抹嘴角的血丝,冷笑几声,一把抓住那巡检的衣领站起身,痞子样做得十足,刚才对长官的敬畏已是完全看不见了。
“别介,别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这时,坐着一直没说话的另外那名戈什哈站了起来,走上几步,抓住额勒登布的手腕,劝说了几句:“额勒登布,你也甭急,巡检是跟你开玩笑呢。”
“开玩笑?你小子人开玩笑的时候是互相甩嘴巴子的?来,哲森,爷也跟你开开玩笑,甩甩嘴巴子,看看你小子急是不急?”
额勒登布亮了亮另一只,不过到底只是做做样子,毕竟,这双方的力量对比他也是清楚的,痞子跟袍哥还是有些区别的。
“够了!额勒布闹够了没?说正经事!这洋枪你藏哪里去了?别以为咱们跟你和气说话,你就能跟咱们撩蹄子!”那佐领一拍桌子,呵斥一声。
“贵山,你小子少跟爷咋呼!瞧见没,爷这:前的伤疤,当年跟人夺田,一枪打在这里一寸就挨着心了,躺了整半年才缓过劲来,爷今天这条命那就是捡来的所以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瞧瞧你贵山到底有没有胆子来取了爷这条命!”
额勒登布算是彻底豁出去了,一拉襟,亮出了左胸上的那个伤疤,胳膊一甩,手心里已攥着把插子,举到眼前晃了晃那贵山说道:“给,拿着这把插子,照着这个伤疤往左边去一寸,只一插子,爷的这条命就交给你了,以后逢年过节,别忘了给爷多烧几张纸,另外再供些猪头、羊肺,灯草糕也别忘了供几块,但是千万别供什么油豆干,爷不爱吃!”
这几泼皮话一说。那气势确实不一般里顿时静了片刻。
“哟呵!你小子长劲。当初革命军攻到城下地时候没见着你小子在城头露过面。咋地。以为咱们真是空手而来?”
那巡检也从袖子里摸出把插子那桌上一插。杀气腾腾呵斥几句:“你那把插子太快我这把。这把插子已是半年没磨过了。钝得很。这一插子下去。就算当场不死。也得落个镔铁风。躺炕上抽都能抽死你!”
“够了!尼克通阿。收起家伙。这事本来就是咱们做得不对。拿十五大洋买洋枪。确实寒碜了点。”
那佐领一拉巡检。并向一旁地那戈什哈使了个眼se。
戈什哈心领神会。走上前将额勒登布拉到一边。将那举着插子地手摁了下去。说道:“如今咱们旗营里是个什么情形你也清楚。不惟旗庄、旗田被军zhengfu没收了。便是那些旗人经营地铺面也叫袍哥们抢了去。哪里还凑得出银子?就是这桌上地十五块大洋。那也是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寻来地。额勒登布。咱们旗人好歹现在是一根绳上地蚂蚱。要是再不拧成一股绳。那就成了砧板上地鱼肉了。”
“那你们也不能联起手来硬讹我的洋枪!”
额勒登布抓起前襟,将脑后的辫子提起,往脖子上一甩,呵道:“说,你们买洋枪做什么?若是上山落草,算我一个!”
“你甭管那么多。这十五块大洋你先收着,咱们忘不了你的好处,将来另有酬谢。”
“不行!这话不说清楚,爷就不把洋枪给你们。”
见额勒登布油盐不进,佐领与那巡检小声嘀咕几句,这才由那佐领说道:“这事可是杀头的买卖,说出来你就得入伙,不入伙的话,咱们宁肯不要那杆洋枪,也得灭了你的口!”
“爷光棍一条,无牵无挂,你说,上刀山下火海,如今咱们旗人还有别的路走么?”额勒登布一拍胸口,信誓旦旦的呵了几句。
“那好。我们先领着你去见一个人,见了那个人,他自会告诉你这是什么买卖。”
佐领说完,便出了里屋,从堂屋的板凳上提起那条褡裢,拉开紧闭的房门,走出了这间瓦房,其他人也急忙跟了出去。
一行人在旗营里转悠了几圈,然后去那佐领家里提了个包裹,这才离开旗营,向成都南城方向行去。
四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从南门出了城,选了处僻静树林逗留,打开包裹,却是几套衣服,四人脱去旗装,去了腰带上的“小八件”,换上包裹里的衣服,做小贩打扮,将换下的衣服装进包裹,这才继续前行。
四人在城外
,从南城绕到东城,就在城门附近进了家客栈,此+宵禁号响了起来,成都各处城门同时关闭,几队骑兵策马在城门附近巡逻,夜幕伴着那“的的”的马蹄声笼罩下来,野地里很快沉寂下来。
客栈里却是闹哄哄的,正是晚饭钟点,酒菜的香气混合着客人们的劝酒声,让这四个走进客栈的旗人好一阵垂涎。
吞了口馋涎,额勒登布跟着同伴上了客栈二楼,佐领走近一间客房,那守在门口的青年汉子只点了点头转身去敲门。
屋里头喊了一声:“谁啊。”却是京腔十足。
“掌柜的,是我,阿贵。”佐领答道。
那房门“吱呀”一从里拉开,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后向外头望了一眼,指了指跟在佐领身后的额勒登布,问道:“他是?”
“也是咱们这一行的。”
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这放四人进了屋。
到了屋里看勒登布这才发现屋里已坐满了人,老老少少十几口子,多数都是熟面孔他一样,都是成都城里头的旗人,众人分坐几条长凳,面朝东,东头的一张太师椅上正端坐一人,锦衣绣袍,做商人打扮是个中年男子。
“额勒登布?你小子也要做这买卖?”坐在凳上的一个旗人扭头向额勒登布喊了一声。
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男子却眉头皱了皱,向那佐领说道:“贵山,我是叫你去买洋枪,不是叫你拉人入伙。人多嘴杂,若是走漏了风声,咱们谁都跑不了。”
佐领着那人打了个千,说道:“回大人,额勒登布说了跟他说清楚这买卖的底细,他就不把那洋枪卖给咱们。大人不是本地人,不知道额勒登布的脾气,他若说不卖洋枪,便是将他打死也绝不会卖。若是跟他说去落草,他还打算入伙呢。怪只怪标下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然的话,哪里会出此下策?”
“这也不怪你只怪随身带的银子太少了。不过这也没办法,袁世凯跟爷不对付当了大总统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抄了爷的府邸,爷能到这四川来举事,这路费还是找别人借的呢。不过你们放心,借咱们银子的人又汇了一笔款子过来,等成都银号开了门,这笔款子就能提出来,到时候,二百块大洋一杆洋枪,若是好枪,五百块大洋爷也给得起。”
那中年男子说完,向额勒登布打量几眼,说道:“额勒登布,咱们的买卖可是杀头的买卖,你可得想好了。跟你说不打紧,可是你听了之后,就得写下誓状,摁下手印,若是走漏半点风声,咱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饶不了你,全天下的几百万旗人也饶不了你。”
“爷您尽管开口,咱旗人的祖辈当年从辽东一路杀到中原,那不就是提着脑袋的买卖么?折了本,不过人头一颗献上,赚了,那就是整个中原的花花世界。”
“好,好!这才是咱八旗子弟!若是如今的旗人都跟你一般心思,咱们的大清国又怎会被一帮革命党掀翻?富贵险中求,当年咱们八旗的祖辈就是想明白了这个道道,这才占了中原花花世界,只可惜啊,这二百年的太平ri子过惯了,现在的八旗子弟多是不成器的废物。幸好还有咱们这样的旗人,咱们大清国才复国有望。”
那中年男子很是高兴,感慨了一番,站了起来,说道:“从现在起,你额勒登布就是咱们的人了,不过爷把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小子也就是嘴皮子厉害,爷也轻饶不了你!来人,拿誓状来,叫额勒登布签下花押,他就是咱们的人了。”
当下走来一人,捧着个硬皮帐薄,翻开几页,先在那上头写了几笔,然后递给额勒登布,叫他画押。
额勒登布略一迟疑,接过毛笔,被人指点着在自己的名字下签了花押,然后又拿印泥涂了手指,摁下手印。
这时又走来一人,萨满打扮,拉着额勒登布进了客房里间,叫他在大行皇帝神位前跪下,用满语起誓绝不背盟。
额勒登布长这么大,哪里认真学过满语?最后只好改用汉话起誓,在里屋折腾了半天,才跟着人走回前屋。
“额勒登布,你可记住了,以后要用心学咱们满洲话,将来咱们满洲复国了,这第一要务就是把满洲话定为国语。说起来咱们旗人现在大几百万,可是会说满洲话的连一成都不到,这成什么话?你们摸摸自己脑后的辫子,再摸摸自己的胸口,凭良心说一句,你们对得起那些战死疆场的八旗先辈么?”
那中年男子对着额勒登布很是训斥一番,顺带着也训斥了其他人几句。
额勒登布冲着这人打了个千,说道:“大人的话小的记住了。不过小的现在还不知道大人的名讳呢。”
那中年男子哼了哼,一字一句的说道:“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满洲正白旗、托忒克氏端锦就是爷!爷千里迢迢到这成都城来,就是来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