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民国陆海军最高统帅。赵北亲自赶去长辛店为国防军暂编第105师授旗,这本身已经表明他对军事力量的重视,而作为总统关注的重中之重,东三省的局势和广东的局势都是民国中枢政府关注的重点。
为了解决“广东事变”引起的南方动荡局面,中枢政府已经派遣海陆大军南下平叛,雷霆万钧之势,绝非区区龙济光那帮跳梁小丑可以抵挡,现在,广东的局势已在中枢决策中退居第二的位置,中枢开始将主要注意力转向北方,盯住了东三省。
东三省,那里的复杂局面远不是广东可比的,由于日本、俄国分割了东三省的势力范围,中国中枢政府要想在那里有所作为,就必须多动些脑筋。
实际上,此次国防军暂编第105师的新驻防地就是山海关,这里控扼关内外交通,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共和政府成立之后。北洋陆军曾在这里驻扎了大量精锐部队,犹以曹锟的北洋陆军第三师为佼佼者,但是自从南北大战爆发,山海关的北洋军几乎全部南调,而曹锟的北洋陆军第三师也在河南信阳全军覆没,如此一来,现在防守山海关的除了少数北洋部队之外,剩下的基本上就是地方部队了,而其中又以张作霖的部队为主。
张作霖现在不仅是北洋第十六师师长,而且还是辽宁镇守使,作为一个绿林出身的江湖好汉,他能混到这一步,恐怕主要原因还在于这个混乱的时代。
时势造英雄,没有时势,英雄是不会出现的,时势出现,但未必谁都可以成为英雄,有的人或许只能做一个枭雄。
张作霖就是一个枭雄,至少他的部下是这么认为的。
在这些将张作霖视为枭雄的人里,以王永江最具代表性。
王永江字岷源,辽宁金县人氏,清贡生出身,才名冠居乡里,日俄战争之后,清廷在东三省试行改制,行新政,划省份。这些事务都离不开当地名士的鼎力支持,于是,在东三省总督徐世昌的保荐下,王永江走上仕途,历任奉天民政司政史、东边道尹、辽阳巡警总局局长等职,“戊申**”之后,徐世昌宣布东三省“保境安民”,实际上成为了东三省的土皇帝,而王永江也一步登天,做了徐世昌的高级顾问,专门负责民政事务和财政事务。
王永江本欲做出番事业,报答徐总督提拔之恩,但是没等他做出番成绩,徐世昌就去了北京,接替袁世凯当了民国临时大总统,徐世昌本想将王永江调到身边协助,但是调令刚刚发出,国会弹劾总统案就爆发了,不久之后,徐世昌凄然下野,而当徐大总统辞职、赵大总统接任的消息传到王永江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南下,去北京辅佐徐世昌。
徐世昌倒台了,王永江也失去了靠山,不仅南行之议搁浅,而且在东三省的位置也被人取代了,不过短短几天工夫,昔日的政界明星就成了坐冷板凳的失意政客,王永江心中的凄凉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了。
冷落王永江的人是吴俊升,徐世昌去北京接任总统之后,吴俊升就暂时署理东三省总督的职务,但是不久之后,传出徐世昌有意以张作霖取代吴俊升为东三省总督的风声,结果吴俊升与徐世昌的关系出现了裂痕,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明白为什么吴俊升会在徐世昌下野之后落井下石的剪除徐氏在东三省的势力了,王永江作为徐世昌一手提拔起来的“政界明星”,自然被吴俊升拉进了免官的黑名单,靠山一倒,王永江自然也就失了势,坐了冷板凳。
徐世昌刚一下野,吴俊升就迫不及待的对其落井下石,将徐氏门人一扫而空,这种做法在王永江看来就是“鼠目寸光”,这样一个纯粹的武夫是成不了什么大事业的,即使他不赶王永江走,王永江也是会自动请辞的,既然是乱世,那么像王永江这样的文人也有着自己的打算,不能做一方诸侯。也要做个辅佐诸侯的良相能臣。
王永江没坐多久的冷板凳,就有人来请他出山做自己的“良相能臣”了,这个人就是张作霖。
张作霖虽然是绿林出身,但是这眼光、气魄却不是那帮绿林同行们可以相比的了,他深知“武打天下文治国”的道理,现在既然是乱世,就靠那帮绿林手下,做个土皇帝没问题,但是若想做一方诸侯,与中枢分庭抗礼,没有懂得治国平天下谋略的文人辅佐是不行的,所以,他开始搜集文臣。
之所以先去请王永江出山,这实际上是出于徐世昌的推荐,说句实话,徐世昌虽然下野了,但是并不代表他不关心时政,对于吴俊升落井下石的行为,徐世昌也是非常恼火,不管是出于报复的心理,还是出于稳定东三省局势的考虑,徐世昌向张作霖推荐了王永江。
张作霖和王永江过去曾在一起共过事,两人之间也曾有过摩擦。但这并不妨碍两人再次合作。
张作霖身为辽宁镇守使,按说他的职权范围就是军事问题,但是他却对王永江这帮文人感兴趣,这本身就已证明了他的野心,所以,王永江也没推辞,这样一个礼贤下士的枭雄人物正是他愿意辅佐的对象,前途比那个吴俊升要光明得多,至少不会四面竖敌。
王永江一出山,剩下的事情就容易许多,在王永江的帮助下。许多被吴俊升罢黜的官员纷纷聚拢到张作霖身边,为他的战略计划出谋划策,以便早日将整个辽宁纳入北洋第十六师的势力范围。
现在吴俊升依然署理着东三省总督的职务,中枢既没有流露出让他滚蛋的意思,但是也没有明白说过要继续保留这个“东三省总督”的官位,前段时间就在传闻,说中枢打算撤消“东三省总督”,改以省长负责民政、财政,督军负责军事事务,所以,吴俊升可能很快就会下台,到了那时候,或许就是张作霖做“辽宁王”的时候。
明白了这个背景,也就明白张作霖为什么将第十六师的师部和辽宁镇守使府设在洮南,而不是省垣奉天。
张作霖是想避免与吴俊升过早的直接接触,修养生息,保存实力,以便在关键时候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奉天,做他的“辽宁王”。
也正因此,王永江这帮辅佐枭雄的文人也在洮南。
现在,王永江就坐在第十六师的师部里,替张作霖批阅一些政务公文,这都是关于民政事务的公文,现在的辽宁,基本上被吴俊升和张作霖一分为二,东边是吴俊升的地盘,西边是张作霖的地盘,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基本上相安无事,而在辽西地盘上,张作霖最近正在督促军队训练,这民政的事务自然只能全权交由王永江处理。
王永江处理民政事务自然是得心应手,这让张作霖很满意,而王永江也一心要报答知遇之恩,今天按说轮到他休息,可是他还是来到师部,亲自批阅公文。
正忙着就一份旗地拍卖文件批注意见。一名张作霖的副官匆匆走进师部,将一封电报交给了王永江。
“王先生,咱们大帅叫我把这封电报拿给你,叫你见了电报之后,马上去见他。刚才去你家里,你不在,一打听,才知道你在师部,早知道的话,我就直接过来了。”
王永江接过电报,向那上头扫了几眼,心中也是一凛,于是二话不说,戴上帽子就跟着那副官离开师部,骑马赶去校场。
张作霖就在校场练兵,见王永江过来,指指校场边的一座草棚。
王永江先进了草棚,在一张长凳上落座,不多时,张作霖也走了进来,还没坐下,就将军帽一扔,骂了几句。
“妈了个巴子!吴光新那小子要到山海关,现在拍电报过来,叫老子去山海关迎接他,这叫个什么事?论岁数,我比他大五岁,论资历,老子当年拉队伍的时候,他小子兴许还在玩尿泥呢。现在倒好,都是师长,他吴光新反倒要我去迎接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王永江捡起滚落到脚边的那顶北洋军帽,放在桌上,看了眼张作霖,不紧不慢的说道:“雨帅,吴光新架子大,那是他不知天高地厚,你骂一骂倒也没什么,不过在卑职看来,吴光新率领国防军暂编第105师开到山海关,其中似乎是有深意啊。”
“什么深意?剿匪?咱们不是在这里么?用得着他们么?现在从山海关到锦州,一直到这洮南,都是十六师的防区,用不着别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张作霖在王永江身边坐下,叫来一名马弁给他锤腿。
“最近‘关外旗人’闹腾的很凶,背后未必没有日本人的指使,中枢调105师到山海关,或许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广东那边的乱局尚未平息,中枢自然不希望东三省现在再出现什么事变,派兵威慑也在情在理。”
王永江的话让张作霖有些奇怪,听对方意思,他似乎是支持中枢派兵过来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山海关见见吴光新?”张作霖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不仅要去见他,还要带些见面礼过去。吴光新不比别人,他是段祺瑞的小舅子,靠山硬,路子广,与他交往,将来未必没有好处。”
“靠山硬?岷源老弟,你这话说得可有些冒失,现在北洋已经完蛋了,段祺瑞光顶着一个‘陆军总长’的帽子,其实就是面人一个,想怎么捏,这得看那位赵大总统的意思。”
“话不能这么讲。雨帅,说句不好听的话,吴光新不算个人物,可是咱们现在连吴光新都比不了的,吴光新好歹有中枢撑腰,咱们若是怠慢了他,中枢那边也不好交代啊,何况,现在吉林镇守使冯德麟正与吴俊升眉来眼去的,咱们现在要想找个靠山跟他们对抗,中枢政府就是咱们唯一的靠山。”王永江分析道。
“可是,前几天那个日本浪人过来说过……”张作霖迟疑着说道。
“雨帅,日本的心思咱们心里都明白,他们巴不得咱们越乱越好,方便他们日本人上下其手,吞并东三省,咱们可不能被眼前的蝇头小利给蒙了眼,好歹咱们是中国人,利用日本人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日本人跟中枢作对,咱们可就得躲得远远的,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国人唾骂,被中枢声讨,那样的话,天下虽大,却已无我们容身之所。”王永江正色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我就是想从日本人那里骗些洋枪洋炮,真把咱们十六师卖给日本人,我还舍不得呢。”
张作霖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叫我去山海关见吴光新,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好歹我也是镇守使,岂有镇守使去见一个师长的道理?”
这话音刚落,外头走进一人,却是张作霖的左膀右臂汤玉麟。
“二虎,你不是去奉天催饷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张作霖起身相迎。
汤玉麟说道:“吴俊升压根就不愿见我,我不回来,难道在那里撒泼不成?对了,听说吴光新要过来,还叫大帅去山海关见他?”
张作霖苦笑道:“可不是么,二虎,若换了是你,那么你去不去山海关?”
汤玉麟挠了挠后脑勺,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会去见他的,吴光新算个什么玩意?”
“对了!咱们都不去见他!”
张作霖点了点头,见王永江似乎有话要说,急忙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再劝。
不过汤玉麟接下去的那几句话让张作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大帅,咱们不去,是咱们的骨气。吴俊升和冯德麟去山海关巴结吴光新,这是他们没有骨气,看他们以后怎么在东北混。”
“什么?吴俊升和冯德麟要去山海关?你听谁说的?”张作霖一凛,看了眼王永江,见他也是有些吃惊。
“吴俊升手底下的几个军官说的,他也接到吴光新拍去的电报了,我还没赶到奉天,那吴光新的电报就拍到奉天了。”汤玉麟说道。
“雨帅,咱们的电报是什么时候收到的?”王永江站起身问道。
“刚才接到的电报。妈了个巴子!原来吴光新先给吴俊升和冯德麟拍了电报,今天才给咱们拍电报,他这是狗眼看人低啊。”张作霖忿忿道。
“雨帅,赶紧收拾收拾,咱们马上出发,兴许,吴俊升和冯德麟现在已经在路上了。”王永江说道。
张作霖沉吟片刻,站起身,看了眼汤玉麟。
“二虎,备些老山参、好貂皮,再选些好马,带上五百弟兄,咱们去山海关。吴俊升那个家伙别的本事没有,这溜须拍马的本事老子是比不上的,就是不知道如果老子做了东三省总督,他会不会来巴结老子?这年头,还是得找对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