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屋里的室温已上升到了三十五摄氏度。
杨度一身长衫,虽然电风扇仍在吹着风,但是汗水仍将衣背湿透,这倒不是在屋里热出的汗,而是刚才在外头晒出的一身汗,进了书房之后,来不及脱去那件长衫,又不得不拿起笔来,写上几封信。
说起来,杨度现在是真正的大忙人。
终于将那几封信写完,杨度匆匆将信封起,然后走出书房,喊来一名工友,吩咐他马上拿着这几封信赶去邮局,将信寄出,并一同将邮资给了工友。
工友急忙转身离去,杨度站在书房门口,目送工友走出小院,然后才背起手,在小院里踱来踱去。这里是市政府,这座小院就个于市政府旁边,地处幽静,而且与市政府共用电松,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现在杨度不仅地个尊贵,而且也是总统的全权代表,市长自然不敢怠慢,不仅将杨度安置在这里,而且每天总是要亲自跑过来一趟,看看杨代表有什么吩咐。杨度已在沈阳住了两天时间,一边等待着那位俄国外交特使赶来。一边筹备着东三省政促进总会,诸事繁忙,他竟没有工夫去城里走马观花的转悠转悠。
就在刚才,杨度已接见过东三省政促进会的几名骨干,听取了筹备工作进展情况,对于目前的筹备工作,杨度基本满意,但是另一方面。他并没有因为筹备工作进展顺利而掉以轻心。东三省不比关内各省。这里情况复杂,必须谨慎从事。也正因此,杨度才在这座小院里跳踌。他在思考下一步的工作重点。
到目前为止,东三省政促进会的人员、资金都已到位,所不足的就是这个舆论准备,东三省不比关内各省,这里文化落后,不像关内省份多少都有一些知名的文化人,摇旗呐喊时未免有些底气不足,仅靠一帮政治投机客,远不能制造足够的舆论。现在杨度所思考的正是这个问题。
没等杨度琢磨出个应对之策,一名工友突然走了过来。
“杨先生,有位黄先芒求见。
“黄先生?”
杨度接过工友拿过来的名片。看了一眼。
“黄克强?他怎么到沈阳来了?事先也不来个电报?”
虽然心中有些奇怪,不过杨度还是跟着工友赶去正门,到了地方一看。那站在门房边的人正是黄兴。
“克强,你怎么跑到沈阳来了?你不是在西山疗养么?”
杨度知道黄兴有肝病,早就处于病休状态,国会还没休会之前,黄兴就已搬去西山别墅疗养去了,而且按照总统的安排,等这场中日之战结束之后,中枢还打算公费送黄兴去美国疗养,陪着他一起去的人中还有准备去美国考察军事的蔡愕。
“西山疗养,不过是整天躺在床上看书,左右闲愕无聊,于是干脆到处走走。昨天网到沈阳,今日便来你这里坐坐,顺便讨杯茶喝。”
黄兴笑笑,指指跟在身后的那几位同伴,将众人引见给杨度,都是他的同盟会同志,不过现在也都像他一样加入了联合阵线。
杨度急忙将几人请进厢房,吩咐工友沏了好茶,然后便探问黄兴真正来意,说句实话,他一点也不相信黄兴跑到沈阳来是为了旅游,肝病需静养,这是医生吩咐过的。黄兴现在东跑西颠,这未免有些在拿自己性命冒险。
“实不相瞒,我此次过来找你。是为了政之事。作为宪政派我反对总统政。”
黄兴这才说出他的真实目的,这让杨度有些惊讶。
“是熊味根叫你过来的?”
杨度站起身,盯着黄兴问拜
黄兴是宪政派中坚分子,这一点。总统很清楚,杨度也知道而且杨度还知道,熊成基与黄兴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两人都认为宪政道路必须坚持走下去,如果不是黄兴身体不好的话,现在国会里的宪政派领军人物恐怕也不会是熊成基。
“我在西山疗养,熊味根没有去打搅我,实际上,是我自做主张过来的,我就走向你表明我的立场,无论总统政之事到底真相如何,我都是坚决反对的。现在我国宪政事业虽然有诸多弊端。可是毕竟已经走入正轨,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在这条宪政道路上走出一条强国之路,如果现在半途而废,怎么对得起去世的宋先生呢?怎么对得起那些为了革命抛却头颅热血的革命同志呢?”
黄兴也不含糊,直接亮明立场。他现在重病在身,自知时日无多,倒也不似其他人那般畏畏尾,实际上,他过来找杨度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他就会赶去盖平,去见总统,直接跟总统表明他的立场。
杨度叹了口气,虽然他不同意黄兴的看法,不过最终还是尽量压下心头的火气,反驳对方的观点。
“克强,你也是知道我的背景的,当年,我就是君宪派中坚分子,在日本留学的时候,经跟你们同朗会讲行讨辩论,在当时,你们众帮革命微箱以驳不倒我这个改良派,而现在,你们又怎么可能改变我的思想呢?
在我看来,总统政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家能不能保持目前的这种强国势头。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没有赵振华,如果不是他做总统,那么。或许现在的中国还是一盘散沙、军阀混战呢。
既然赵振华做得很好,那么。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请他政呢?现在赵振华众望所归,不趁此机会一举定乾坤,难道真的要去跟那帮诸仲者老竞选总统不成?他们又懂得什么是宪政?他们只懂碍手里有了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与其将权力交给他们,还不如交给赵振华。
克强,当年你们同盟会的组建。我也走出过力的,虽然我并不赞同你们的观点,但是我也没有将鸡蛋都放在一只篮子里么,在我看来,两手准备总是好过一条道走到黑,改良不成,再谈革命也不迟,后来事实证明,你们同盟会是对的,所以,我后来也赞成革命推翻满清朝廷。现在也是一样的道理,一方面,我支持总统政,另一方面,我也建议总统保留国会,而且总统也已同意。如此,假如政道路走不通的话,那么再回头走宪政道路也未尝不可啊。
现在万事俱备,就等这场中日之战结束了,一旦战争结束,总统刮政就是顺理成章之事,谁也反对不了,克强,你也反对不了的,即使你们同盟会那位孙先生,恐怕也没有能力反对,这不是谁占理谁不占理的事情,这要看实力,总统的实力无人能及,刮政就是不可改变的。克强,我劝你一句,你也别到处跑了,还是赶紧回西山疗养,蛛螃撼树。虽然勇气可嘉,然则未免有些自不量力。”
杨度说到后来,这口气未免有些让人侧目,陪着黄兴过来的那几位革命同志差点就忍不住要作,不过却让黄兴给拉住了。
“哲子,我知道你歪理甚多,可是目前不是讲歪理的时候,国家已到关键时刻,宪政事业已到关键时刻,身为宪政派中坚分子,我不可能坐视不理的,见了你之后,我还要去盖平见总统,力劝他改弦更张。不听你的谗言。”
黄兴虽然拉住了同伴,不过这心头的火气到底是有些压不住,这说出来的话也是冒着火星呢,一句“谗言”就将杨度打入小人之列。
杨度鼻子都快气歪了,总统主政,明明就是总统自己的打算,他不过是承旨办事而已,最多算是一拍即合。怎么能说他进的是“谗言。呢?黄兴这么说,等于是将政这件事一股脑的扔到了杨度脑袋上,所有的罪责都要他杨度一人承担,这打的是什么主意,杨度也能猜出几分。这是丢车保帅,黄兴反对赵北政,但是并不反对赵北做总统。
“谗言?克强,你话说得也太难听了些。我不跟你计较,不过我要告诉你,就算你去进谗言,总统还未必肯听呢
话已至此,杨度已不打算再跟对方长篇大论,当下走到茶几边,端起茶杯,向面前一举,算是送客了。然后搁下茶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厢房。
杨度走后,黄兴并没有立即离开厢房,而是眉头紧锁,忧心仲仲。
杨度的言行如此肆无忌惮,这显然是有恃无恐,黄兴更加担心了,因为这表明,政之事很可能就是总统亲自策哉,不然的话,就凭杨度一个书生,绝不敢如此张狂。
而且杨度刚才说得没错,就凭黄兴现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阻止总统走向政道路,即使加上熊成基的力量,也不可能维持住目前的宪政表象,哪怕仅仅只是一个表象。
黄兴知道,熊成基现在正在谋划着什么,虽然他并没有直接参与其事,但是他很清楚,一旦熊成基有所行动,恐怕立刻就会遭到无情扫荡。而熊成基作为目前宪政派领军人物,如果有任何闪失的话,对于宪政事业而言都是巨大的损失,黄兴不会眼睁睁看着熊成基成为扑火之蛾。这也是他此次赶来东北的重要原因。可是话又说回来,黄兴现在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去阻止熊成基采取行动,他很清楚熊成基的性格,那是一个宁折不弯的人,绝不会因为困难而退缩,政成立之日,恐怕就是熊成基振臂高呼之时。
“先生,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去盖平见总统?”
一名同伴询问黄兴,但是黄兴在迟疑了很久之后,才拿定了主意。
“去!咱们这就乘火车去盖平。不过现在前方在打仗,普通火车肯定是坐不上的,只有坐军列,我马上去给蔡松坡拍封电报,请他帮忙安排。你们也别愣着了,赶紧回去收拾行装,等车次一排好,咱们立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