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交情。段棋瑞与汉纳根早在袁世凯小站练兵时就棵吼丁。义纳根是德国陆军退役军官,段棋瑞是清军新军军官,两人算是同行而且汉纳根在去山西经营煤矿之前也曾在北洋新军中做过陆军教习,与段棋瑞即使说不上是朋友,但是至少也是知根知底的熟人。
虽然段棋瑞不想在熟人面前露怯。但是汉纳根毕竟是一名成功的商人和实业家,消息灵通,对于段棋瑞在航运事业经卓上的失败,汉纳根实际上非常清楚,当年,段棋瑞下野之后,曾与张寥等人共同入股汉纳根的煤矿联合企业,如果不是为了经营航运公司的话,段棋瑞也不会中途退股,将股份换成现金,投入轮船公司了。
可是段棋瑞毕竟不是精明的商人。他的第一次重大实业投资就以失败告终,航运公司在苦苦支撑了一年之后,终于资不抵债,宣布破产,而段棋瑞与他的合伙人也因此债台高筑,如果不能另外找些生财的门路的话,他们就只能被债主告上法庭了。
所以,段棋瑞和曲同丰就到了这天津俄国租界,打算为俄国洋行做承包商,专门到南方收购茶叶,然后转运到天津的俄国茶砖厂,制成茶砖。再由俄国商人销往蒙古草原。做买卖,最讲究的就是一个门路,俄国商人经营草原的茶砖买卖已有许多年,不比晋商的门路窄,再加上蒙古草原又被俄罗斯帝国视为势力范围,因此,在段棋瑞和他的合伙人看来,与俄国商人合作是比较明智的。
可是段棋瑞万万没有想到,网到天津俄国租界没几天,一桩买卖都还没有谈妥,就赶上了这租界里头的暴、乱,幸好他及时跟着俄国商人和日本商人躲进了俄国领事馆,不然的话,损失的恐怕就不只是那几十担茶叶了。
不过段棋瑞在俄国领事馆也没呆多久,面对那些手持武器的暴、乱、分子,俄国领事不得不下达了疏散令,让躲在领事馆里的各国商人各自逃命,于是段棋瑞只能与曲同丰逃出俄国领事馆,跟着各国商人没命似的往工部局这边跑,因为工部局的建筑更结实,而且距离法国桥和火车站都不远,一旦华界封锁解除,他们可以迅逃离俄国租界。
既然段棋瑞摆明了不想让汉纳根知道他现在的窘迫处境,那么汉纳根也识趣的不再打听商业上的经营情况,在与段棋瑞简单聊了几句之后。便借故离开,回到了楼上,而段棋瑞和曲同丰仍旧呆在楼下。
由于供电系统早已瘫痪,工部局里一片漆黑,只靠几盏挂在壁灯上的马灯照明,楼下光线很暗,段棋瑞与曲同丰好不容易挤到一盏马灯边。摸出随身携带的现金,一清点,只剩下几百块钱,显然,这次投机又以失败告终。“看起来,咱们不是做买卖的料。”段棋瑞叹了口气。
“不知冯华甫他们那帮人是怎么财的?”曲同丰自言自语道。
见曲同丰提起冯国璋,段棋瑞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恨恨说道:“这还用问?那帮人一心想着升官财四处钻营,他们不是军人,他们本来就是商人,咱们北洋,不是毁在革命党手里,是毁在这帮穿着军装、拨着算盘的北洋奸商手里。
见段棋瑞现在还是念念不忘北洋集团,曲同丰也叹了口气,说道:“段公,北洋早已消亡了,现在再提北洋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把咱们这笔茶叶投资买卖的本钱赚回来。刚才我听那个德国人汉纳根提起蝶矿和油矿的事情,不如咱们再去问问,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揽些活计,好歹咱们也是熟人,以前也合作过
“不去求他!不去求他!过去在政界,我不得不求助于洋人,那是因为国势不如人,可是现在做买卖居然还要去求洋人,真当我是软骨头么?”
段棋瑞很是气恼,使起了性子,也不怪他看不惯汉纳根的那副暴户的嘴脸,只怪这人比人气死人,想当年,汉纳根不过是德国陆军一个退役的小小大尉,靠着老丈人的提携才得以到中国担任军事顾问而他段棋瑞则是北洋堂堂上将,麾下也曾一度兵强马壮,可是如今再看看两人现在的景况,却叫人如何不气恼?
说到底,还是隔行如隔山啊,或许当初段棋瑞就不应该退出政界或者军界,可是既然柚自己选择了从商,那么却也不能埋怨别人,谁叫他段某人不肯向赵大总统低头呢?
就在段棋瑞懊恼的时候,这工部局的一楼大厅突然骚动起来,几个人走进大厅,其中一人走上楼梯,用天津话大声喊了几句。
“诸位!诸位!刚才从华界收到消息,中国内务部队将于今晚正式开入租界,弹压骚乱,并接管租界一切权力,届时,说不好会不会生交火,请诸位留在工部局里,哪里也不要去,以免生不幸事件,一旦局势平静下来,诸位就可以离开租界,去华界了。”
听了那人的话,大厅里的多数人都安静下来,窃窃私语,而站在段棋瑞身边的曲同丰也长嘘口气。
“谢天谢地,终于来了队伍。内务部队一到,想必租界局势就可以稳定下来了。”
见曲同丰信心满满,段棋瑞嗤道:“我就说么,这天津俄国租界早不乱晚不乱,偏偏在俄国爆革命之后乱起来,这背后肯定有人捣鬼,现在,咱们可就看清楚是谁在背后策刮了。”
曲同丰愕然道:“段公,你这话要头的意思,莫非是说,
说到最后几个字,冉同丰将声音压低,生怕别人听到。
段棋瑞冷笑道:“你就不觉得此次天津俄国租界之乱很眼熟么?当年在武汉,赵北不是已经玩过这一手了么?”
“你是说,汉口“六二六事变。?”曲同丰若有所思。
“那一次是收拾日本,这一次是收拾俄国,对象不同,可是这手段却是差不多小曲啊,说起耍阴谋手段,咱们确实不如那个赵北啊,咱们北洋也败得不冤,只是对方的手段未免太下作了些,而且不计后果。不顾国际邦交。”
段棋瑞连连叹息,曲同丰则是目瞪口呆,他不太相信策划此次天津俄国租界之乱的是赵北,现在的局势下去招惹协约国集团成员,确实不明智,曲同丰觉得赵北不会这么卤莽,那个人虽然号称“远东狂人”可是精明着呢,绝不是行事卤莽之徒。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赵北策戈的俄国租界之乱,那么会是谁策划的呢?难道真是租界里的罪恶积累过头的缘故么?
当然,现在猜测谁是幕后主谋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毕竟众人还困在这里,目前最要紧的是等待援兵。
到了当天晚上九点整,火车站方向终于传来汽笛声,然后,一支中国内务部队就沿着那条分隔天津俄国祖界东、西两区的道路向工部局方向推进,而在最前头开路的是两辆装甲车。
那不是一般的装甲车,而是为适应内务需要而专门特制的镇暴装甲车。车上不仅装着机关枪,而且还装着探照灯,一进租界,那探照灯就扫来扫去,在这强光的照射下,头戴新式钢盔的内务部士兵们开始执行镇暴任务。
多数士兵都端着冲锋枪,装备着两种子弹,一种是普通杀伤弹,用以射击那些具有高威胁性的目标。另一种是纸头防暴弹,这种子弹没有金属弹头,取代金属弹头的是一种被挤压的很紧的纸制弹头,里头包着细沙,这种弹头打不死人但是挨上一颗子弹也很够戗,所以可以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低威胁性的目标,能够将不必要的伤亡降到最低,避免舆论的过度反弹。
实际上,当士兵们冲进租界之后。冲锋枪的射击声就响了起来。间或还夹杂着一些步枪和手枪的射击声。天津俄国租界治安一向混乱,不少罪犯都有枪弹,在镇暴行动中,双方的交火显然是不可避免的,不过在组织纪律的严明上,内务部队明显占据上风,所以很快,枪声就稀疏下来。
当听到那越来越近的冲锋枪射击声。躲在租界工部局的所有人都欢呼起来,而当探照灯的第一束光柱投射到工部局一楼大厅的墙壁上的时候。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冲出工部局去欢迎拯救他们的士兵了。
一群人簇拥着几名身穿内务部队军服的中**官走进工部局一楼大厅。其中一人段棋瑞觉得有些眼熟。不待他想起那人是谁,那名军官已走到他跟前,一个立正,然后敬礼。
“想不到段先生也在这里,失敬。失敬。”军官说道。
“你是陆建章的外甥吧?叫冯玉祥,对不对?”段棋瑞终于记起此人姓名。
“正是冯某。”军官点了点头。
“你不是在上海当警官么?什么时候们到内务部队来了?”段棋瑞
问。
“去年网调过来,不过只是实习。实习结束之后,还是要回任警官的。”
军官说到这里,问道:“请问。这里有没有租界当局的高级官员?为了确保接管租界的行动顺利,有必要与租界当局进行直接沟通。”
段棋瑞向周围看了看,周围的人也互相打量了片刻,直到汉纳根从楼上跑下来,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上校先生,你不必找了,这里除了那名俄**队的连长之外没有一个俄国官员,虽然有一名华捕探长。可是他显然不够分量,所以。还是由我陪你去领事馆那边吧,如果我们走得快的话,或许能够将领事馆里的那位俄国领事和他的同僚们从暴民们的围困中解救出来。”
军官向汉纳根敬礼,然后指了指几名正扛着照相机和摄影机走进工部局的随军记者,并将头上戴着的那顶钢盔取下,递给汉纳根,说道:“请您戴上钢盔,跟着这些记者走在一起,等装甲车过来之后,你们可以坐装甲车前进。”
“那太好了!我一直想坐一坐贵国的装甲车,现在终于可以坐一坐了。
我相信,在这支勇猛而且文明的部队的努力下。天津俄国租界的这场骚乱很快就能得到平息,而世界也将看到,秩序对于任何一个地区的重要性。”
汉纳根非常高兴,接过钢盔戴在头上,虽然他确实已经是一把年纪了。可是他并不介意再参与一次军事行动。
在内务部队的强力干预下,天津俄国租界的混乱在当天深夜十一点之前就基本结束了,次日黎明时分,当惊恐的租界居民拉开门窗之后,他们惊讶的现,街上巡逻的士兵已经由俄国兵换成了中国兵,而工部局的那面俄国国旗也已被一面中国国旗取代。与此同时,搜捕行动仍在继续。那些以为逃到租界就可以逃脱法律惩处的惯犯终将难逃法网,而中国北方地区的一颗毒瘤也就此被彻底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