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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半夜的,简直是吓死人不偿命!

纸面的眼睛位置,有两个拇指头大小的洞,能够看到下方纸人许黑漆漆的眼珠。

“醒了?”幽幽的声音从纸脸下方传来。

不晓得是昨天太疲惫,我没仔细注意纸人许的声音,还是这会儿纸人许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的语气不只是尖细,还透着几分飘忽感。

明明是在我面前说话,可这声音就像是从身后传来似的。

“醒……醒了……”我额头上冒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耳边冷不丁的,忽然听到一点儿笑声。

那笑声更细,更突兀,铺面里头就我和纸人许两个,不是他在笑又是谁?

“是想看纸扎,对吧?坐。”纸人许抬手指了指旁边一张椅子。

我鬼使神差的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

纸人许则是回过头,继续做纸扎。

“你二叔讲,你们还有紧要事儿办。”纸人许语气很随意的说道。

“对……”我点点头。

这会儿我没那么怕纸人许了,认真地看着他手中折了一半的纸扎。

“阴生子最适合吃死人饭,当年你老汉刘水鬼收养你的时候,我就去看过你,是个好苗子啊。”

“可惜,你老汉抠门,我想收你做徒弟的,他不干。”纸人许说着,又冷不丁的身体抽动了下,发出个诡异的笑声。

我又被吓了一跳。

不只是纸人许的动作反应,还有他说的话。

收我做徒弟?

一时间我就不晓得怎么接话茬了。

“你背着接阴婆的木箱子,我问你二叔了,你端了接阴的饭碗,有没有兴趣,跟着学纸扎?”纸人许又幽幽地开口道。

我更是愕然。

纸人许的手格外灵活,转瞬之间,又是一个纸扎做好,放在了旁边的地上。

一股子冷风吹进铺面,那纸扎诡异地动了动,竟然转过身,刚好脸正对着我的脸。

“这些纸扎……怎么和其它的铺子摆着那些不一样?”我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问道。

纸人许拿起来一张新的白纸,幽幽道:“它们做的纸扎,是烧的纸,我做的是死人的皮,当然不一样。”我却听得一知半解。

只不过死人的皮那四个字,总让我觉得皮肤麻麻痒痒,像是下头有东西在钻。

这会儿我才发现,之前放在铺面里头那个泛黄的童男纸扎不见了。

就在这时纸人许又扭头瞅着我,道:“没兴趣么?我看你对钱很感兴趣,你学会了纸扎,能比你捞尸赚得更多,天天在水里头钻,或者去给死人接生,哪儿有做纸扎来的体面?”

“技多不压身,我……”

“技多不压身个屁,纸人许,你莫要忽悠阴阳,他不搞你这掘坟的勾当,哪天就被人敲了天灵盖。”粗犷的声音忽然从后边儿传来。

我赶紧回过头,正好就看见二叔从隔门走出。

他明显是刚刚睡醒,脸上还被压了不少印子。

不过他眼神倒是锐利得很,瞪着纸人许,声音也充满了拒绝。

纸人许倒是不说话了,又笑了笑,才开始继续做纸扎。

我正想和二叔打招呼,忽而铺面前头,跑来了个瘦瘦小小,同样神色更是紧紧张张的人。

这人的动作还是在左右张望,到了铺面外头,扭头看向里头。

他骤然一下子被吓得不轻,紧跟着,眼神就多出了惊喜。

“刘老倌!果然你在这里!”兴奋的声音从那人口中传出。

他穿着一身破破旧旧的布衣,上头还打了不少补丁,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正是那个被二叔来回使唤的小厮黄七吗?!

黄七匆匆抬腿,朝着铺子里头走进来。

结果他刚上台阶,呼哧一声,从屋檐的位置竟然落下来一个黑漆漆的纸扎人。

这一下,直接吓得黄七魂飞天外,一声惨叫,几乎穿透整条街道。

我顿时也被吓得不轻,猛的双手抓住了衣摆。

二叔瞪了纸人许一眼,道:“莫搞鬼……人吓人,吓死人的。”

纸人许动都没动,这会儿也没吭声,一直低着头。

那黑漆漆的纸扎人颤了颤,又嗖地一下,上了屋檐。

我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至于黄七,他连滚带爬地到了路中间,体若筛糠,双腿屈起后退,裤裆好像都湿了。

二叔从铺面里头走出去,把黄七搀扶了起来。

我也赶紧跑到了他们身边。

黄七被吓得人都快傻了,紧紧地抓着二叔的手腕,说有鬼……

二叔皱眉,喊他也莫要那么怂,就是个纸扎,然后问黄七来找他做啥?

黄七半晌没反应过来,还是发抖。

二叔摸出来一块大钱,在他眼前晃了晃。

当时黄七一个激灵,抬手就要拿钱。

二叔手速更快,直接将钱揣兜里。

黄七才愣愣地看着二叔,明显回过神儿了。

他抿着嘴小声说道,是王学他老婆,吕小琴叫他来的……

停顿了一下,黄七小心翼翼的说道,吕小琴的意思,大概就是今早上是她不对。

那会她太难受,心里头也太急了,才会口不择言。

现在她想要求二叔帮帮她,她准备了不少酬金,还弄了好酒,肯定让二叔满意……

我心头突突一跳。

其实我刚才还在猜,是不是孟家的人去找二叔,找到黄七,之后找来了丧葬街。

毕竟我们从孟家走,现在已经是第二个晚上。

可没想到,竟然是王学她老婆先找上来。

犹疑地看向二叔。

二叔好像早有所猜测似的,他眯着眼睛,说道:“哦?想清楚的倒挺快,不过酬金是小事,准备了好酒?”黄七连连点头,他说吕小琴胆子小,不敢进丧葬街,这会儿人就在外头等着呢。

她也算是诚恳,还能找到他来带路,换成其他人,肯定都不晓得上哪儿找二叔。

二叔嗯了一声,他瞥了我一眼,让我去把箱子带上,咱们去干活儿。

我马上就从铺面跑回了后头的院子,进房间将大黑木箱背上之后,再从铺面走出去。

当然,临出去的时候我还是和纸人许问了个好。

至于二叔,也是和纸人许吱了声,说下回再来蹭饭。

纸人许没有搭理二叔,反倒是冲着我笑了笑,还掀开了他头上的纸扎脸。

最后还说了句,让我考虑考虑他说的话。

二叔又瞪了纸人许一眼,拉着我,直接朝着丧葬街外走去。

黄七脚步踉跄地跟着我们。

走了一会儿之后,二叔才瞥了我一眼,郑重地说,让我可别听纸人许瞎咧咧,他那营生是干不得的。

我正想问二叔,纸人许这行当还有什么神秘的地方。

我们却已经走到了丧葬街的入口了。

老旧的牌楼下头,正站在王学的老婆,吕小琴呢。

这会儿她已经换了一身装束,穿着一身白麻布的孝服,头顶着孝巾,她一手提了个酒坛子,另一手上则是攥着两个红布裹起来的物事,那玩意儿得有婴儿小臂粗细,约莫一个巴掌长。

就是这一眼,我心头就是一激灵。

我猜得不错的话,恐怕那是裹得好好的大钱,这两把,起码得有百八十块。

月光凄冷,照射在吕小琴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这会儿我才发现,她头发湿漉漉的,整张脸也白的吓人,像是浸了水一样,透着一股子泡胀的感觉。

黄七脚下的速度快了些,到了吕小琴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吕小琴一脸惶然,哪儿还有今早上的尖锐和歇斯底里。

砰的一下,吕小琴直接就给二叔跪下了,哆嗦道:“刘……刘鬼手……救救我的命……“二叔皱眉,他抬头瞅了黄七一眼,黄七就赶紧去搀扶吕小琴。

吕小琴站起来之后,就把东西塞给了黄七。

黄七便将酒坛子和那两个红布条递给二叔。

二叔则是示意我接下。

吕小琴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

接着她又诚诚恳恳的和二叔道了歉,说早上是她不应该胡乱说话。

二叔开始没吭声。

等吕小琴说完了,又重复了一遍请二叔救救她的时候。

二叔才开口道:“你被拉过水了吧?”

我却一愣,拉过水?吕小琴抿着嘴,她艰难的点点头。

接着她才小声且不安的说道:“我在码头上找了好些人,让他们帮忙把我男人弄上来,最后有个渔民帮了忙,我把男人带回去了以后,家里头摆了灵堂,我本来在披麻戴孝,操办丧事儿,结果不晓得咋的就睡着了……”

“之后我是被呛醒过来的,挣脱开的时候,我脑袋就埋在一桶水里头……那桶水就放在我男人的棺材跟前……差一点儿,我就被呛死了……”

“而且我抬头起来的时候,还瞅见那水盆里头有一张死人脸,那是个女人!她太恐怖了!还在冲着我笑呢……”

这话听得我就心惊无比了。

顿时就明白,为啥吕小琴头发是湿漉漉的,脸上也是被泡胀了一样。

感情她这是被泡水桶里了。

只不过更让我心头咯噔一下的是,死倒那么凶吗?

还有,吕小琴随便找个渔民捞她男人,这搞不好会出大事……

二叔眯着眼睛,他说道:“你跟我去码头。让黄七去你家里头,喊几个人,把王学抬到码头上来。”

吕小琴慌了神,不安道:“刘先生,我男人已经进棺材了……这事儿牵连不到他了吧?你帮忙,解决掉那个麻烦就成,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