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汉军船队缓缓停靠在芜湖县码头,几千支火把将码头照如白昼,在猎猎火光中,一队队士兵开始列队上岸,刘璟在数百名侍卫簇拥下也上了岸,这时,一名士兵快步奔来,施礼禀报道:“启禀殿下,江东鲁肃求见!”
刘璟回头望去,只见鲁肃就站在不远处,几名士兵陪同着他,他表情十分严肃,没有半点笑容,刘璟点点头笑道:“请他过来!”
片刻,鲁肃匆匆走上前,躬身施礼道:“参见殿下!”
刘璟微微一笑,“我未经吴侯邀请,便直接登上了江东的领土,子敬可是来兴师问罪?”
鲁肃苦笑一声道:“殿下不要开玩笑了,事到如今,江东还有选择余地吗?”
这时,有士兵在码头旁边的税亭中铺上了软席,刘璟笑道:“我们去亭中一叙!”
鲁肃跟着刘璟来到亭中,两人分宾主落座,鲁肃叹息道:“今年是江东的多事之秋,江东内讧,竟然一分为三,民心混乱,吴侯心中也极为忧虑,他派我前来,想和殿下坦率地谈一谈。”
刘璟脸上笑容消失,淡淡道:“我需要先告诉子敬,我之所以率军赶来江东,并非是想图谋江东,而是我得到情报,曹操亲率八万大军饮马长江,对江东虎视眈眈,我是担心江东不保,所以特来救援,这是为了保住江东,也是为了荆州的安全,希望子敬能明白这一点。”
鲁肃点点头,“我心里明白,吴侯也很清楚,殿下不必解释,我这次前来,是希望殿下能支持吴侯,防止孙贲霸占江东,殿下应该也知道,孙贲和曹操是亲家,一直和曹操暗中往来,这次曹操兵压濡须口,就是为了支持他,一但孙贲取代吴侯,那江东就是曹操的盘中之餐了。”
“那吴侯需要我怎么支持他呢?”刘璟笑问道。
“吴侯希望殿下能释放被交州军俘获的战俘,将他们交还给建业,其次,希望我们在和孙贲作战时,汉军能从侧面进攻孙贲,助我们击败叛军,当然,作为补偿,我们会答应一切力所能及的条件。”
刘璟却沉思不语,半晌,他抬头看了一眼鲁肃,见他神情十分紧张,便笑道:“子敬不必这么紧张,事情还没有到最坏之时。”
“这么说,殿下是答应我们的要求了?”
“也不尽然!”
刘璟摇了摇头,肃然道:“刚才我也说了,我不希望江东灭亡,所以我会尽全力保住吴侯,至于吴侯提出的要求,被俘士兵问题。我可以坦率地告诉子敬,我不想江东毁于战火,这些士兵是江东的未来,他们将承担江东的复兴,而不是战死疆场,所以我只能让士兵们自己选择,如果有愿意回来为吴侯作战,那么我会让他们回来,可如果有人选择不想打仗,只想种田捕鱼,那么就恕我不能交给吴侯,我将等战争平息后,直接放他们回乡。”
鲁肃叹息一声,“江东年年战争,人口凋零,不能再破坏了,虽然我很支持殿下的决定,但吴侯未必高兴,还是请殿下换一种说法吧!”
鲁肃尽管内心很支持刘璟的做法,但他却不能答应,这是立场问题,鲁肃取出一面金牌,对刘璟说:“这是吴侯给我的金牌,我可全权代表他和殿下协商。”
言外之意就是说,只要能换一种说法,江东就可以接受,刘璟心领神会,笑道:“那就这样说吧!我会尊重江东士兵们意愿,只要他们愿意回江东,我就绝不阻拦。”
鲁肃苦笑不语,话说得很好听,但江东局势如此混乱,又有哪个江东士兵愿意回来送死呢?
刘璟笑了笑又道:“至于协助吴侯和孙贲作战,我只能保证,我会阻止曹军协助孙贲,如果形势危急,我也会出兵助吴侯一臂之力,这算是我的承诺。”
鲁肃深深行一拜礼,“感谢殿下的支持!”
两个要求都回答完了,似乎他们的谈话就该结束,但他们心里却明白,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没有谈,那就是豫章郡和鄱阳郡的归属,现在汉军已击败交州军,占领了这两个本属于江东的大郡,刘璟又是什么态度呢?会不会将这两个郡还给江东。
只是现在鲁肃有求于刘璟,他也一时开不了口,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来,刘璟却读懂了鲁肃的心思,微微笑道:“子敬是想和我谈谈豫章郡和鄱阳郡吧!”
鲁肃长叹一声,“江东本身地域狭小,如果这两个郡再失去,真的只能偏居东南了,恳请殿下把这两个郡还给江东。”
刘璟心中早有筹划,就等着此刻和鲁肃谈此事,他神情严肃道:“我丑话说在前面,这两个郡已经被交州军占领,江东败给了交州军,这两个郡也就属于了交州,但我又击败交州军,从交州军手中夺回这两个郡,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完全可以将这两个郡并入汉国版图,道义上没有半点问题,也不违背我们两家的盟约,这是原则问题,我希望能得到子敬的明确答复。”
鲁肃半晌才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刘璟说得正确,汉军夺取这两个郡,道义没有问题,尽管有些难以接受,但这是事实,他不能睁眼说瞎话。
“殿下说得对,道义没有问题,但我还是恳请殿下能把它们还给江东。”
刘璟笑了起来,他要的就是这个前提,他点了点头道:“这两个郡我可以看在尚香公主的份上还给江东,不过我要给汉军将士一个交代,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换,我用豫章郡和鄱阳郡,交换江北的庐江郡,子敬可以答应吗?”
鲁肃愕然,原来刘璟是想要庐江郡,他不解地问道:“殿下为何要庐江郡?”
“很简单,我下一步是要进攻中原,我必须要打开合肥通道,向东北可攻徐州,向西北可攻豫州,这样我就可以从四条战线同时对中原作战,合肥对我意义重大,而合肥属于庐江郡,所以我必须要先取庐江郡,子敬能答应吗?”
“这”鲁肃犹豫了,尽管孙权准备他为全权代表,但涉及领土,他却不敢轻易开口。
刘璟脸一沉,又冷冷道:“希望子敬能看清形势,曹军占领了合肥,实际上就已经将庐江郡最富庶的部分占领,庐江西部都是人口稀少之地,对江东已没有半点意义,我这样交换,只是给你们吴侯一个面子,如果子敬不愿意,那豫章和鄱阳就不用再谈了,孰轻孰重,子敬自己看着办吧!”
鲁肃被刘璟逼得无奈,只得咬牙答应了这个交换,“好吧!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这才是识时务者!”
刘璟拍了拍鲁肃的肩膀,笑眯眯道:“我知道子敬家族都在庐江,请子敬方向,我会善待你的族人,至于吴侯,我相信他会赞同子敬的决定。”
鲁肃心中长叹一声,他要回了豫章和鄱阳,却失去了庐江郡,江东从此失去了进军中原的希望,他不知道这对江东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也不知道吴侯会夸赞自己能干,还是痛斥自己卖国。
但刘璟把三郡交换和支持江东绑缚在一起,他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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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时分,一支军队正疾速向北行军,这一带是肥沃而富庶的浙水冲积平原,汉末天下大乱,数十万北方流民逃难来到江东,在江东垦荒种地,繁衍生息,使会稽郡和吴郡渐渐地繁盛起来,江东政权也由此得以崛起。
此时已是初冬时节,江南地区刚下了一场小雪,稀薄的雪花覆盖着大地,透出一片片泥土本色,使雪后的世界并不那么纯白,官道上更是变得泥泞不堪,黑雪和泥浆混杂在一起,使士兵们行军格外艰难。
这支军队大约有八千人,由汉人和山越人混合而成,这也是会稽军队的特点,孙贲的数万军队中,至少有三成是山越人,这支军队由贺齐之弟贺景率领,奉孙贲之命夺取富春县。
富春县位于浙水北岸,紧邻会稽郡,是会稽郡军队北上的必经之路,浙水下游也是江东最为富庶地之一,这一带由临水、余杭、钱唐、富春四县组成,人口稠密,耕地辽阔。
所以孙贲的第一步就是要夺取这片富庶之地,获得人口和经济上的优势,而富春县又是首当其冲。
会稽军事先已得到情报,富春郡的兵力并不多,只有一千余人,由一名牙将率领,所以孙贲也没有派出大多的兵力,只用八千人便足以夺取富春县,毕竟冬天不宜作战,以训练修养为主。
天还没有亮,黑沉沉的夜幕笼罩着大地,但东天空的夜幕已变得稀薄了,透出一片淡淡的青色,使夜路也并不难行,可以勉强看清楚道路的轮廓,只是满地泥泞给士兵们的行军徒添烦恼,士兵们低声咒骂,不时有人蹲下来摸索着,寻找陷入烂泥的鞋子。
主将贺景年约三十余岁,长得酷似其兄长,身材也同样高大魁梧,两膀有千斤之力,使一根七十斤重的铁戟,是会稽郡有名的猛将,在进剿山越人战争中屡屡立功,被封为偏将军。
今天是他主动请缨夺取富春县,贺景志在必得,他见士兵们行军缓慢,不由心中焦急,他们必须要在天亮前渡过浙水,但现在已是五更时分,他们离浙水还有二十里,恐怕有点来不及了。
贺景见一名士兵蹲在路边整理鞋袜,心中恼怒,挥鞭向士兵抽去,大骂道:“浑蛋!给我起来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