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被带到一顶空帐内,内心的悲伤还久久让他不能平静,他眼睁睁地看见杨利被杀死,贺老六为了给自己创造机会,也被斩断左脚,成了废人,一起同来的十人,仅仅为了让匈奴人相信,便付出了死去六人的代价。
现在所有的担子都压到了他的肩头,他要怎么样才能完成任务?尽管他离目标已经很近,但却没有动手的机会,这时,进来一名士兵,看这名士兵的模样,应该是名汉人,他扔了一套衣服给张新,“先生让你换上衣服,然后跟我去见他。”
张新默默换上了衣服,跟随士兵去了李令的大帐,在路上,士兵简单向他介绍了自己,张新这才知道,原来这名士兵是李令的随身护卫,名叫赵善,是关中赫赫有名的刀客,因杀了杜县县令逃亡,没想到竟然投降了匈奴,成为李令的贴身侍卫。
张新装作初次听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多问,很快,两人走进了李令的大帐,却见李令在收拾东西,这让张新暗吃一惊,难道李令要走了吗?
李令见张新进来便笑眯眯道:“虽然这是匈奴人大营,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匈奴人和汉人都一样,军令如山,上下等级森严,你慢慢适应后就习惯。”
“是!”张新垂手答应道。
李令很满意他的态度,点点头又道:“我奉右贤王之令,马上要去单于那里商议重要军务,本来我应该带你一起走,但今晚你要给右贤王领路,所以你只能留下来,不过你不用担心,右贤王知道你是我的人,他不会为难你。”
“不知先生几时能回来?”
“这个可说不准,或许这次战役结束后,你能在长安见到我,反正也不会太长,最多一个月。”
张新心中大急,汉王的命令是尽快除掉李令,越早越好,如果等到战役结束后再动手,恐怕一切都晚了,他心中一横,不行!必须立刻动手。
想到这,张新便道:“在走之前,我还有一些重要情报要告诉先生,是关于平胡关的城墙漏洞,本来我是在平胡关守卫。”
“什么漏洞?”
李令顿时有了兴趣,平胡关是直道进入关中的最后一道关隘,汉军必然布防重兵,如果真有墙城漏洞,那简直就是天助他们成功。
张新随手拾起旁边的一把剑,赵善一怔,立刻按在刀柄上,目光警惕盯着张新,张新恍若不觉,用剑鞘在地上画了城墙,指着西面城墙道:“两个月前下了一场暴雨,平胡关西北角崩塌了,这件事平胡关守将蒋宁没有上报,而是偷偷用砖石掩盖,如果用投石机攻击,这里很快就会崩塌。”
李令被吸引住了,他走上前,全神贯注盯着地上画的城墙,脸色异常严肃,“在哪个位置?”他问道。
张新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剑光忽然一闪,锋利的长剑直刺李令,这一剑太突然,没有任何征兆,旁边赵善大吃一惊,拔刀已来不及,这一剑准确地刺中李令的心脏,意外却发生了,剑刃一弯,竟然没有能刺进去,仿佛被什么挡住了,张新暗喊一声糟糕,李令穿有护身内甲。
尽管如此,李令还是受了轻伤,剧烈的疼痛让他大叫一声,翻身倒地,张新不假思索,挥剑向李令脖子劈去,这时,赵善的刀也到了,快如闪电,直劈张新后颈,这一刀若砍中,张新必死无疑。
形势紧迫,张新刺中李令脖子已来不及,要么他挥剑格挡,要么他身首异处,这就是赵善的经验,只要张新回剑格挡,那他就不会再有机会刺杀李令,电光石火之间,张新挥左手格挡,鲜血喷出,张新左手齐腕而断,一只手飞了出去,张新大叫一声,扑在李令身上,锋利的剑刃压住了李令的脖子。
赵善的刀快若狂风,又一刀劈进了张新的后背,令他心脉断绝,张新眼前一黑,就在他生命即将逝去的瞬间,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用左手的断肘狠狠压下了剑刃,‘咔嚓’一声,锋利的剑刃切断了李令的脖子,李令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人头便滚了出去。
张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倒在李令身上,由此逝去,赵善呆住了,他慢慢捧起李令的人头,浑身发抖,嘶声大叫起来
三个月后,独腿贺老六拄杖独自站在一座簇新的大墓前,正面刻着‘汉军屯长张新之墓’,默默凝视着旁边的两行小字,那是汉王刘璟亲手所书,‘舍身报国,张公千古’,旁边还有几座墓,是杨利和其他五名士兵的坟墓。
贺老六长长叹息一声,“你们能舍身取义,我贺老六又岂能独活?”他一挥剑,在张新墓前自刎而亡
李令的意外遇刺打乱了匈奴人的作战计划,没有李令出谋划策,刘去卑被迫取消了李令刚刚才提出,准备偷袭马岭河道的后备计划,同时,张新的身死也使匈奴军队失去了关键的向导,刘去卑没有时间再去找小路,命令军队大举进攻午亭关。
但出乎刘去卑的预料,午亭关守军的抵抗在仅仅坚持半天后便崩溃了,二千汉军漫山遍野向南溃逃。
攻克了午亭关,距离最后的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他们再攻下八十里外的平胡关,那么关中广袤肥沃的土地就展现在他们眼前。
刘去卑的野心被激发了,他休整一夜后,便不顾一切地率领三万大军向平胡关扑去,但平胡关却不再是午亭关,等待他的是八千装备精良的守军,以及正在向平胡关赶来的两万汉军援军。
没有了李令出谋划策,刘去卑立刻犯下了一个致命错误,他只留下两千军队镇守午亭关,却一时疏忽了午亭关同样对他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平胡关的主将已经换成了老将严颜,他率六千军从长武军城赶来,极大增强了平胡关的防御能力,而平胡关本身的兵力和从北方逃回了守军,使平胡关的守军骤然增加到八千人,加上关隘高大坚固的城墙和险峻的地势,匈奴大军想攻下这座关中最后的险关,可能性变得极小,他们更不要指望守关的将士会不战而退。
这就是刘璟所指的度,他已经做出最大限度的让步,将匈奴军队诱引到了最后一座关隘前,如果再让一分,匈奴军队就会攻破平胡关,但如果让步程度不够,又无法激起刘去卑攻入关中的野心,匈奴军队最终会知难而退,无法完成诱引的战略,可以说,这是一步极为凶险的棋,这里面的关键一环就是干掉李令,他是刘去卑的大脑和眼睛,有他的存在,就很难让刘去卑上当。
平胡关和午亭关一样,是一堵连接两边山崖的巨大关墙,再加上一座方城,方城的北城就是关墙的一部分,守城的士兵平时住在关城内,在和平时代,来来往往的商队都要进出关城,接受检查或者缴纳商税,甚至遇到天黑,还可以在关城内歇息一夜,以免遭遇夜间出没的野兽。
但和午亭关又不一样的是,这里没有所谓的小路绕过关隘背后,这里是子午岭的主峰,两边都是陡峭高耸的大山,除非能爬上山顶,用降落伞从山顶降入方城,否则只能乖乖地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手段攻下这座关隘。
刘去卑已经抵达平胡关,他怔怔地望着这座险要处更超过雕令关的关城,他这才明白这里为何叫做平胡堡,关城本身就修建在陡峭的斜坡之上,随便扔段滚木下来,在斜坡上就能形成巨大的杀伤力,能够冲上斜坡,就已经是万幸,更何况还要面对高达三丈的坚墙,所以这里才叫平胡堡,每座想从这里进攻的胡人都会被平灭。
如果李令在的话,他一定会建议刘去卑先撤回午亭关,然后寻路去马岭河道,从那边再杀入关中,事实上,只比现在多耗费一天的时间,可李令死了,刘去卑就消泯了转道去马岭河道的念头,一心想突破最后一道关隘,因为这里是杀入关中最近的道路。
就像普通人过河一样,眼前是一座极为狭窄的小桥,而明知在远处还有一座大木桥,但几乎所有的人都会选择从眼前的小桥过河,这就是人的惰性,宁愿走稍微困难一点的小路,也不想绕远多走几步路。
刘去卑远远地望着这座雄伟的关隘,他发现这座关隘很安静,上面看不到守军,他忽然想起了沮源关,就和现在一样,关隘安安静静,等他们准备充分,攻上城头后,才发现关隘后面已经一个守军都没有,早已跑掉了,会不会这里也是一样?
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但刘去卑还是抱了一线希望,他无论如何也要试探一番,刘去卑当即回头令道:“让石鞣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