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丑就别吃!”说完,东太后别过脸去,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可眼神却止不住地往戎锦那边瞄,一堆小动作,根本和方才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判若两人,俨然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可可爱爱的。
慕云卿想,她家婆婆貌似是个大傲娇。
面对这种性格的人,得尽量顺着她来,谁知戎锦偏不,听完东太后那句话之后,他竟当真要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难得乖巧听话。
“是,那儿臣就不吃了。”他说着,甚至将手搭在了膝盖上,正襟危坐,连看都不再看那点心一眼。
言外之意就是:我的确嫌它长得丑。
东太后:“……”这么讨人嫌的儿子真的是她生的吗?可不可以直接丢了?
慕云卿:“……”这么讨人嫌的夫君真的是她的吗?可不可以退货不要了?
慕姑娘看看东太后,再瞧瞧戎锦,见前者明显眸光黯淡,却仍傲娇地轻轻“哼”了一声,而后者,全程目不斜视,压根就没注意到。
秀眉微微蹙起,她伸手扯了扯戎锦的袖管,在对方看过来之后瞟了一眼那盘点心,示意他吃两块安慰一下太后娘娘,结果不知在什么时候,他们两人间的默契荡然无存,他竟十分直白地来了句:“卿卿若是吃不下也可以不吃,不必为难自己,母后不会怪罪的。”
默然一瞬,他竟还一脸“天真单纯”地看向东太后问道:“是吧母后?”
东太后:“……”真是她的好大儿。
慕云卿:“……”真是她的好夫君。
东太后抿了抿唇,一副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的样子点了点头,看得慕云卿立刻升起了对她的保护欲,想也没想便道:“戎锦。”
“嗯?”
“张嘴。”她拿起一块最丑的点心。
“什唔……”戎锦刚要不确定地问“什么”,就被自家媳妇塞了一嘴的梅花糕。
别说,这点心长得丑,味道却还不错,香酥可口,齿颊留香。
慕云卿眸光亮晶晶地望着他,余光瞥见东太后坐在上首也是同款期待,于是便问:“怎么样?好吃吧?是不是回味无穷?”
“还凑合。”
闻言,慕云卿强忍住打人的冲动,却没忍住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压低声音威胁道:“你好好说话!”
“卿卿,疼。”戎锦一脸委屈的模样,随即话锋却忽然一转:“你看我就说吧,如今能伤到为夫的就只有卿卿。”
“……到底好不好吃?”
“好吃、好吃,好吃行了吧?”戎锦笑得一脸宠溺。
就在此时,旁边忽然传来“扑哧”一声笑,慕云卿闻声望去,就见东太后以手掩唇,乐不可支的样子,那笑容中明显带着几分揶揄。
果然,紧跟着便听她调侃道:“呵,可真丢人!”
戎锦眼神漫不经心地瞟了过去。
母子二人的视线对上,东太后顿时笑得更欢了,又道:“怎么?许你怕媳妇还不许我笑了?”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觉得,若换了儿臣手艺差成这样定然笑不出来,不比母后这般胸襟宽广,该说说、该笑笑,儿臣拜服。”
“……彼此彼此,也没见你比我强到哪儿去!”不就是互相伤害嘛,她这个当娘的难道还会怕了儿子不成!
慕云卿在一旁看着整个人都愣住了。
打从进殿后她就意识到戎锦和东太后之间必然不会是母慈子孝的美好画面,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母子互怼的竞技现场啊!
见戎锦一时没有吭声,东太后眸中笑意更甚,立刻道:“从此刻开始不准你再和我说话了,我得和儿媳妇聊聊了。”
某个瞬间,慕云卿觉得东太后根本不是真的要和她聊什么,她只是想找个借口堵住戎锦的嘴,以此来结束这场她得来不易的胜利。
被东太后拉进后殿的时候,慕云卿还有点懵呢。
照理来说,她们婆媳间头一次见面,东太后是要给慕云卿准备见面礼的。
方才去未央宫,西太后便给她备了一些,有一大堆是内务府按照皇室礼制筹办的,但后来临走前,西太后给了慕云卿一对白玉镯,是曾经先帝册封她为妃时赏赐的。
这会儿来了长乐宫,东太后也是一样先将内务府置办的给了慕云卿,随后又给了她一个红布包,里面沉甸甸的包裹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十分厚实。
“多谢母后。”
“不必。”话落,东太后滞了一瞬,她向来不是话多的人,习惯如此言简意赅,但有恐儿媳妇觉得自己冷漠,于是便补充了一句:“用完了再来管我要。”
“……是。”慕云卿心说敢情这里面装的还是消耗品?
这婆媳俩虽都是极好的人,但奈何彼此并不熟悉,又加之东太后的性格不像西太后那样温柔亲和,两人便没什么话可说,大眼瞪小眼呢又实在尴尬,东太后便有意让他们回去了。
将慕云卿送回戎锦身边之前,东太后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当回婆婆,得有个婆婆的样子,想想当初自己婆婆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她便索性照搬道:“今后要是那臭小子欺负了你啊,你就……”
先太后的原话是:今后要是皇帝欺负了你,那就来告诉哀家,哀家给你做主。
但套用在自己身上之后,东太后觉得她貌似做不了戎锦的主,当然,她也可以强撑着面子这样讲,可骗人的事可不该做,更何况骗的还是她的好儿媳。
于是,她顿了一下之后,话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今后要是那臭小子欺负了你啊,你就自己欺负回去,我料想他是不敢招惹你的。”
其实这原也不算是全部的实话,东太后心里更想说的是:“要是那臭小子下次再欺负我,你记得帮我欺负回去。”
看着自家这位可爱到过分的婆婆,慕云卿强忍住笑意,乖乖点头:“是。”
离开长乐宫的路上,慕云卿一直在数落戎锦:“你那样和母后说话不好,她知道你爱吃什么口味的点心,特意亲手给你做的,你怎么能嫌丑呢。”
“还有啊,母后她笑话你不过是在与你玩笑,你竟还阴阳怪气地讽刺她,太无礼了。”
“你们是母子,母后她倒是不会记恨你,但你那样表现难免会让人失落。”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戎锦乖乖听着,末了才道:“卿卿倒只一味说我,却不说母后作为娘亲半点也不让着儿子。”
慕云卿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她忽然在想,若是戎锦小的时候没有经历过那些刀光剑雨,而是在母后身边平安顺遂地长大,或许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她甚至可以想象他们母子俩斗嘴较真儿的场景,一定很温馨。
不过话说回来,自家婆婆会是这个性子,的确是令她很意外。
“我记得你之前曾与我说过,外祖家乃是书香门第,外祖父他老人家更是北齐有名的大儒,又为三代帝师,是以我以为似母后这样的大家闺秀会是温柔端庄的性子。”
当然,她也不是觉得东太后不温柔、不端庄,只是比起这两点,她觉得对方的可爱会更多。
听慕云卿说到“温柔端庄”四个字的时候,戎锦半点不给自家亲娘留面子,直接就笑出了声,他含笑道:“卿卿要不是对这四个字有何误解,那就是对母后有何误解。”
“外祖家就只她这一个孩子,自小到大被宠惯了,即便嫁了人、即便嫁的那个人是皇帝、即便后来生子成为人母,她也没改变随心所欲的性子。”
戎锦自幼便离开了北齐,是以和东太后有关的记忆大多还都停留在小时候。
他记得儿时他初学下棋,母后很喜欢与他对弈,甚至可以说是乐衷,因为她棋艺不精,既下不过父皇、也下不过外祖父,就只能在他身上找平衡,并且会在赢了他之后无情地嘲笑他,打击他幼小脆弱的心灵。
后来他棋艺精湛想去找回场子,母后却再也不跟他对弈了,她坚信只要不开始,那她就永远不会输。
还有一次,上元佳节,她因不愿参加宫宴看那些枯燥无趣的歌舞,便谎称生了病留在长乐宫,但其实是在秘密计划出宫去玩,幸好他因记挂她的身子特意离席去看她,这才将她抓了个正着,为了防止他泄密,她便带着他一起溜出宫去了。
可惜被父皇发现了,罚他们抄写宫规,母后竟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他的头上,定说是他非要嚷着出去玩,她没办法了才拖着病体带他出去,结果他那位重媳妇轻儿子的亲爹就真的信了!
最后,本该是她抄写的那份也归了他。
类似这种戎锦被坑惨了的事数不胜数,是以如今他长大了,定要“报复”回去的。
说话间,二人出宫上了马车。
戎锦见慕云卿手里一直拿着一个红布包,便扬眉问道:“母后给的?”
“嗯。”
“打开看过了?”
“还没呢。”说着,慕云卿好奇地解开那布包,随口道:“沉甸甸的,会不会是母后亲笔记载的你儿时发生的那些事啊?”
“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
“她绝没那么勤快。”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最后一道折痕被展开,慕云卿看着那厚厚的一沓子的银票再次陷入了沉默。
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母后给她准备的见面礼竟然是如此实惠的东西。
她原还以为像外祖家那样的人家出来的人,必定自诩清高,最不爱这些金银之物,却没想到,她家婆婆如此与众不同。
虽说无论婆婆送什么见面礼她都会格外珍惜,但银票这种实在东西,想来没人会嫌多,关键是有了它,想买什么都行。
戎锦扫了一眼,垂眸浅笑:“卿卿自个儿收着吧,就当是你的小金库了。”
慕姑娘斜了他一眼,故作小气地将那沓银票搂进怀里,说:“原本也没打算给你!这是母后给我的见面礼,与你不相关!”
戎锦眯了眯眼睛,手忽然探向她的腰间:“卿卿得到我时都未见得有这般开心,难道为夫还比不上这些银票?”
“……”如今已经不吃人的醋,开始吃东西的醋了是吗?
讨好地朝他笑笑,慕云卿乖巧道:“银票哪儿能和你比啊,它们是因为有用才招人喜欢的,但你就算没用我也喜欢你。”
听她说完,戎锦愣了一瞬,他一下子竟没想通她到底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等他琢磨过味来,正欲和她掰扯,却忽闻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是戎辞有要事急着找他,特意派人追出宫来。
慕云卿握了握他的手,帮他拢好斗篷:“去吧。”
“等我晚些时候回府再和你理论。”他说着,故作凶恶地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然后才下车,不忘叮嘱曲莲道:“好生将王妃送回府上。”
“属下遵命。”
戎锦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后,才转身进了宫。
却说慕云卿回府后,一直都是一两和青黛在跟前伺候,好半晌都没有看到秋桑,她便疑惑道:“秋桑呢?还没从缀锦阁回来吗?”
“这……”一两和青黛相视一眼,却都没有回答。
见状,慕云卿也不多问,起身便往外走。
这下一两慌了,忙说:“诶!您别急,是秋桑姐姐不让奴婢告诉您的。”
“出什么事了?”
“秋桑姐姐回府的时候遇到了几个小流氓,拉扯的时候她摔倒了,手背蹭破了,恐您担心,便没敢告诉你。”
听着倒是小伤,可不见过慕云卿哪能放心。
更何况秋桑是被人调戏了,她定要给她讨个说法的。
不想,见到秋桑时却听她说:“王妃不必操心,那几个无赖已经被送去官府了,奴婢也没事,不过是手破了个皮,过两日便好了。”
慕云卿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分神问她:“谁把他们送去官府的?帮你的是何人,你可认得?”
“……认得。”秋桑点了点头,迟疑道:“是靖国公府的那位三公子,廖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