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氤深情款款的注视着慕云卿的时候,一两也在目不转睛的看他,倒不是生出了想要弄死他的歹念,而是一两觉得,郗氤看着她家王妃的眼神和主子一样。
一样的眷恋、一样的痴迷。
也许是郗氤面对感情时的态度太过纯粹和坦荡,所以即使知道他肖想慕云卿,一两也没有像面对旁人时那样想把他眼珠子抠下来。
她甚至在想,倘若王妃没有嫁给主子,那嫁给郗氤,也会得他珍视,过的很幸福吧。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郗氤和慕云卿,或许有缘,但注定无分。
郗氤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并不妄求。
慕云卿走进亭子,看着桌子上摆放的两碟果子,再瞧瞧一两嘴角的渣滓,她忍不住弯唇,打趣她说:“叫你来传信,你倒享受上了。”
“嘻嘻。”一两卖乖的赔着笑:“奴婢这不是不想辜负了郗公子的一番好意嘛。”
“惯会说嘴……”
说完,慕云卿看向郗氤,眼神略有几分复杂:“打算去哪?”
郗氤回望着她,目光温和而平静,不复方才的炽热与深情,他笑道:“天地之大,可四处为家,我想多去看一看。”
“可是你的身子……”
按说是应该静养好好调理的,万一旅途辛劳,反倒拖累。
郗氤语气随意:“我一直在服用你配给我的药,已经大好了,便是有些劳累,我自己也会调停的,你无需担忧。”
w顿了顿,他又道:“你和戎锦……好好的。”
慕云卿点头:“嗯。”
“日后待你有孕平安生下孩子,可否告诉我一声?”这样的大喜事,他也想替她开心。
“好。”
“如此就好。”再多的,他已不敢要求。
两人相对而立,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听亭外雨声潺潺,郗氤的视线越过慕云卿落到亭檐上,开口的声音透出几分飘渺,不那么真切。
“雨势渐大,仔细着凉,回去吧。”
“……路上小心。”
郗氤颔首,原想说句“保重”,可声音却梗在了喉咙那,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本想等看着慕云卿回宫了他再走,谁知她竟似和他一般想法,无奈,他便先行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即刻动身。qqxδnew
马车平稳的向前走,他敛眸坐着,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唯有如此,他才能克制住掀开窗帷去看她的冲动。
当年初见,郗氤没想过有一日他会和慕云卿分开。
分开之后,他也没想到他们还有再见面的一日。
不过,这一次见面,他却早有预料他们会再次分别,就像他知道,这一别,今生怕是不会再见了……
慕云卿郗氤的马车渐行渐远,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这无关车内的人是谁、他们相识有多久,而是送别,本身就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
更何况,像这种一别就再难再见的情况。
坦白讲,她面对郗氤时的心理有些复杂,她并不怨恨他的隐瞒和对叶妗屏的包庇,其实从另外一种角度来看,郗氤有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
她很同情他。
但他不需要、也不想要她的同情,于是她便将其藏起来了。
他是一个有自己坚持和骄傲的人。
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好人应该有好报。
慕云卿希望,他在遍走河山时能遇到属于他自己的那段缘,如此才算是不辜负了这一生。
***
叶妗屏的事情顺利解决,笼罩在月秦宫中的阴云层层散去,拨云见日。
云陌和黎薰的婚事也圆满结束了。
慕云卿和云嫣整日围聚在秦帝和皇后身边,一家人其乐融融,羡煞旁人。
慕云卿虽然认祖归宗,但与外的名字并没有改回去,还是自称“慕云卿”,因为生恩难报,养恩却也大过天。
想到慕家夫妇,秦帝和皇后心里也乱的很。
北齐时时有消息传来,说他们恢复的越来越好,身子日益康健。
尽管如此,但他们还是知道,早晚有一日女儿是要回到北齐去的,不是因为她嫁去了那,他们瞧着这位女婿着紧他们女儿的样子,怕是让他就此入赘月秦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应下,但她却不能不管那远在千里之外的爹娘。
但抛却这些不谈,秦帝和皇后对慕家夫妇万分感激,他们是想亲自向他们道谢的。
正在为难之际,北齐传来的一道消息让他们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原来,是戎辞抱病,急召戎锦回去坐镇。
这就不仅仅关系到戎锦和慕云卿回去与否了,还有云嫣。
秦帝和皇后想着这大女婿病了,大女儿肯定是要回去照顾他的,这才团聚没多久就要分开,哪里舍得,种种因由一琢磨,他们俩便看似十分儿戏的决定……要和戎锦他们一道去北齐。
这样一来,所有的难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既能当面感谢慕家夫妇,又可以不和两个女儿分开,一箭双雕,两全其美,秦帝都要佩服想出这个点子的自己了。
云陌听后表示:我不愧是捡回来的。
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云陌,秦帝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父皇不在,你暂且监国,等成功降服了那些老东西,朕再下旨传位于你。”
闻言,云陌整个人都懵了:“父皇……”
秦帝失笑:“怎么?高兴傻了?”
“父皇明鉴!儿臣绝无觊觎皇位之心!”
“朕知道你的为人,又不是故意试探你的,朕说的也是句句发自肺腑。”
抿了抿唇,云陌一脸为难,心说儿臣怕的就是您发自肺腑:“父皇……儿臣答应了要带阿薰出去游山玩水的,这皇位……”
这皇位实在是烫手山芋啊!
云陌他压根就不喜欢当皇帝,你让他披甲挂帅上阵杀敌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但说让他稳稳当当的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整日听一群老壁灯在底下叨叨叨、叨叨叨,烦都能把他烦死。
如今三国难得稳定,不再频起战乱,他也可以偷个闲,怎知又被自家这个亲爹安排了活儿。
云陌不死心,试探着问:“父皇,那北齐国主是嫣儿的夫君,有了这层关系,咱们两国交好,世代无争,而卿儿呢,如今又嫁给了瑾王,那何不直接让瑾王入赘咱们月秦呢?”
“诶,那不行。”秦帝连连摆手:“若叫卿儿守在月秦,那她爹娘那边怎么办?”
“那不然叫那兄弟俩换换,让瑾王执掌北齐,让北帝来月秦。”这样总行了吧。
谁知,这秦帝也不满意。
他皱眉道:“那岂非叫她们姐妹二人分离?她们断然不肯的。”
“……您只考虑女儿,不管儿子是吗?”云陌敛眸故作痛心姿态:“就算不是亲生的,您也不能这么偏心啊,我要告诉母后去,求她给我做主。”
“哦,这事你母后同意了。”
“……”
默然片刻,云陌忽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抱着秦帝的大腿作痛哭流涕状:“父皇!儿臣舍不得您和母后!”
秦帝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你方才还说要带着太傅家的那个疯丫头出去游山玩水,那会儿怎么就舍得朕和你母后了呢?”
云陌:“……”完了,圆不回来了。
秦帝将人从地上拉起,忽然像小时候那样照着云陌的屁股给了一下,口中说道:“臭小子你少跟我耍心眼儿!白吃我那么多粮食啊,赶紧给我收了心准备继位!”
来自父辈的绝对压制,云陌反抗不了:“……儿臣遵命。”
他想,他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被逼着当皇帝的人。
而秦帝之所以敢强人所难,是因为他心里丝毫没有怕云陌与他心生芥蒂的担忧,因为他们父子都足够了解彼此。
云陌虽然不是秦帝和皇后亲生的,但与亲生的无异。
对他的好自是不必说了,更重要的是他们肯用心教导他,幼年他犯了错,他们该骂骂、该罚罚,丝毫不怕他记恨,因为心里是把他亲生儿子看待的,自然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
也曾有大臣进言,恐云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秦帝当时说:“有什么心思是他不该有的,若他不堪大用,当皇帝想都被想,可若是他有治国理世之才,这月秦便该是他的。”
皇后也曾说:“若他因为我们对他严厉些便心生怨恨,觉得我们偏心,不拿他当亲生的儿子,那这样的孩子养了也无益,我不为此庸人自扰。”
然后,云陌日渐长大,成为了一名坦坦荡荡的君子。
他正视自己的出身,却从不因此纠结。
正因如此,他们一家人才都不避讳这个话题,他自己也能云淡风轻的调侃。
慕云卿刚来的时候第一次听云陌和父皇母后扯皮,还有些意外,可随即想想自己对爹娘还有澜儿的态度,也就全然明白了。
如今要动身回北齐,慕云卿少不得要和在月秦结识的小姐妹们告别。
旁人倒也罢了,就只黎薰与他人不同。
云陌将这件事告诉她原本是恐自己失信于她,怕她不高兴要闹的,谁知这丫头听完一蹦八丈高,激动的不能自已。
云陌心里“咯噔”一下:“卿儿他们要走,你居然这么高兴?!”
不应该啊,她不是和卿儿玩的很好,很舍不得她吗?
不成想,黎薰脆生生的来了句:“当然高兴啊!我可以和他们一起去啊,那可是北齐啊,我只在书里见过,还从来没有去过呢!”
云陌:“……”他就隐隐有种感觉会是这样。
他尽量委婉的戳破黎薰的幻想:“我得留下来监国,去不了。”
黎薰愣住。
云陌以为她失望了,刚要安慰她,谁知她却来了句:“我知道你去不了啊,我也没说和你一起去啊,我和卿儿去就行了。”
“……”他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狠狠刺进他身体某个部位的声音。
他的父皇、母后、妻子……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离得开他吗?他们都不会不舍得他的吗?
见云陌一副被打击的灵魂出窍的样子,黎薰还傻傻的没反应过来,以为他是不放心自己呢,还反过来安慰他说:“别担心,与父皇母后他们同路而去,不会有危险的。”
无语的闭上了眼睛,云陌忽然很想向他那位二妹夫请教一下,是如何将卿儿约束的那么听话的,他现在也急需学习一下。
可想而知,云陌没有让黎薰和慕云卿他们同行。
他被困在宫里不得逍遥自在,那他也得拉上她一起,不然他睡觉都不香。
因为戎辞那边的情况令人担忧,所以戎锦策马疾驰前行一步,云嫣原本是想和他一起的,但考虑到戎锦他们都是习武之人,纵然她心里能坚持,可身体却未必撑得住,届时反倒成了拖累,于是便跟在戎锦后面赶路,由巽鹰一队人马亲自护送。
剩下的就是慕云卿带着秦帝和皇后坐马车而行,较之他们骑马慢了不少。
不过虽然慢,却和游山玩水不同,毕竟心里都牵挂着戎辞的病症,谁都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戎锦是最先抵达北齐皇宫的,见了戎辞便立刻让南星给云嫣和慕云卿两拨人传信儿。
戎辞确确实实是病倒了,和之前一两他们猜测的苦肉计不同,戎锦倒是从未怀疑过这件事,因为他知道自家兄长不是像自己那么卑鄙的人,这样的手段就算教给他他都不会用。
见戎锦回来了,戴权可算是松了口气,忙将戎辞连日来的情况细细说来:“启禀王爷,陛下近来茶饭不思,神思倦怠,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之前还在上朝的时候直接晕倒了,至今少有清醒的时候,可遍观太医竟无人能诊治出是什么病症,就连梅神医也请来了,他说陛下没有中毒之症,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分神听戴权絮絮叨叨的说着,戎锦一开始以为戎辞是中蛊了,心中不禁大为惊骇,可仔细探寻了一下戎辞的脉象,却又不是。
这倒怪了……
正在思虑间,戎辞忽然幽幽转醒,眸子灰扑扑的,没什么精气神。
四目相对,戎锦难得对他态度极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温柔:“皇兄,你觉得身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