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之内,一道身影盘膝而坐,青丝如瀑。
她的双手,双脚,还有琵琶骨,皆有锁链缠绕。
锁链的另一端没入墙体之上,其上道纹构成一枚枚扭曲的符文,像是蝌蚪一般,光芒在上面不断闪烁。
突然,仿佛感应到了李玄机等人的目光。
被锁住的蓝南珍抬起了头。
李玄机也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瓜子脸,精致的五官,柔媚的眼眸,笑吟吟的望向众人。
段介手微微颤抖,然后叹息:“她不是南珍!”
“我不是南珍又是谁呢?”
蓝南珍开口,声音柔媚,沁入人的骨髓。
周轻云、段婧都忍不住感觉骨头酥软,面上浮现红晕。
铮铮铮!
周轻云后背上的剑匣裂开,剑鸣声起,剑意萦绕。
段婧也忍不住祭起自己的飞剑,悬在头顶,剑芒垂下,笼罩自己。
“好厉害的魔女!”
天犀妖王牛眼发红,冷汗滚滚冒出。
他看了看周轻云两女,再看没有任何反应的李玄机等人,咬了咬牙,没有祭起法宝,而是神魂入中丹田金阙,立于自己的金丹之上。
他堂堂金丹妖王,不能被比下去了!
蓝南珍透过牢门,幽幽的望着段介,满是深情:“几百年不见,你已经变心了啊……”
这声音仿佛可以穿透肉体,像是猫爪挠在人的心坎上。
周轻云和段婧都竭力对抗这声音。
天犀妖王汗更多了。
而此时,段介亦是心头一颤,叹息一声,脑后升起一面镜子,赫然便是六阳神火鉴。
这件道器绽放璀璨光芒,犹如一轮大日一般高悬,光芒笼罩而下,涤荡段介的元婴和肉身,将浮动的内心平复。
李玄机此刻也不禁暗惊。
这魔神好生厉害,隔着牢门,隔着一重封禁,再加上本身还在镇封之中,却依旧如此厉害。
这要是没有被镇压封印,只怕几句话便可以让天犀妖王这等金丹妖王俯首称臣。
“洪赤绶,可否入内?”
李玄机开口询问。
“可以!”
洪阳颔首:“不过,仅限于你我几人,他们三个留下吧!”
天犀妖王面皮一抽,感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张了张口,但却又不敢说什么。
算了,这里面的人与老子又没有任何关系!
天犀妖王暗自冷哼。
洪阳拂袖,牢门从中间裂开,然后向两侧收缩。
他当先迈步而入。
李玄机与段介并肩而行,段智仙走在最后。
几人入内之后,牢门关闭。
哗啦啦!
锁链抖动,上面的符文明灭闪烁不定,越发频繁。
蓝南珍幽怨的看了眼段介,旋即目光落在李玄机身上。
至于洪阳,讨厌鬼。
若是脱困,第一个便要将他吸干。
还有段智仙,亦是老熟人了。
唯有李玄机,是个鲜嫩的。
而且,这次似乎与此人为中心。
蓝南珍心思斗转,眼波如丝的看着李玄机,突然嗅了嗅,有些惊咦:“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其他古神的味道!”
洪阳三人闻言都是一惊,但脸上都不动声色。
“你的鼻子很灵!”
李玄机轻轻笑道:“看上我的地窟妖神、魔神确实不少。”
“二十八星宿的天仓星君,还有奎木狼。”
“另外还有一位妖神,我却尚不知道他的身份。”
洪阳三人听了皆是侧目。
蓝南珍更是一惊,脸上的魅惑之色立时收敛,盯着李玄机道:“既然如此,又何必来招惹我?”
段介忍不住道:“李师,你怎么没疯?”
被三个地窟妖神、魔神盯上都没疯,他只是被一个魔神盯上就疯了,差距有点大。
李玄机听了不禁失笑,道:“我如今主修的还是炼神法门,在出窍这一关便要面对诸多考验,要定心猿意马,精神意志却是要比他人更胜几分。”
稍稍解释了一句,李玄机看着蓝南珍道:“不是我来招惹你,而是你招惹到了我。”
“好大的口气!”
蓝南珍柳眉一肃,含着煞气,冷笑道:“莫非以为报几个名号就能吓住本尊?”
“他们奈何不得你,是因为他们尚在沉睡之中,连一缕意识都难降临。”
“本尊却不同,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
她笑着看向外面,目光落在周轻云身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李玄机并不在意,笑吟吟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你也别吓我,前不久我才伐山破庙,拆了天仓星君的祭祀之地,毁了他和他麾下的神像,然后一把火烧了。”
九真一假的话,让蓝南珍眼皮直跳。
洪阳三人眼角余光都不禁看向李玄机,心里惊疑不定。
真的假的?
李玄机感应到了三人的目光,与洪阳解释了一句,道:“此前我去地窟顺便去了一趟陆洪远当年被偷袭之地,那里便是天仓星君的祭祀神殿。”
洪阳信了,微微颔首。
李玄机看着蓝南珍,问道:“可否知道你的名号?”
蓝南珍面目清冷,淡淡道:“涂山氏涂姣!”
李玄机心中不免起波澜。
又一个熟悉的地名。
“涂山氏啊,你本体是九尾狐?”
李玄机试探的问道。
“你竟然知道我涂山氏?”
涂姣惊道,却是真情流露,但又随即恢复清冷模样。
李玄机不置可否,笑道:“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涂姣淡淡道。
李玄机道:“我这里有一尊七窍玉胎,足以作为你的栖身之所,我也可以助你将其蕴养为九窍玉胎。”
涂姣目光古井无波的看着李玄机。
李玄机继续道:“我可以助你洗炼魔性,重归仙道!”
涂姣嗤笑:“什么魔道、仙道,都是长生大道!”
“正魔之别,不过尔等凡俗愚见!”
李玄机笑了笑:“正魔之别,亦如善恶之分,如今仙道鼎盛于世,魔道自然而然便是邪门歪道,不容于世。”
“你们地窟妖神、魔神想要入我们这一界,除非推翻当今的仙道盛世,否则便要入乡随俗,不然便只能在地窟之中,像地底的老鼠一般,永不见天日!”
仿佛触碰到了涂姣的痛脚,她那精致的脸面顿时扭曲起来,魔气汹涌,口中发出尖啸喝斥:“放肆!”
“你算什么东西?”
“连阳神都未修成,也敢蔑视本尊?”
这声音直接冲击神魂,而且只针对李玄机。
洪阳三人皆是神色一变,刚要出手,一身激昂的长啸从李玄机体内爆发,滚滚烈焰从他体内爆发而出,一头朱雀神鸟在他身后浮现,双翅将他抱住。
火浪汹涌,长啸声与涂姣的声音激荡,令牢房内的空气动荡起伏,光线扭曲。
当声音落下,朱雀神鸟隐去,火光敛尽,李玄机安然无恙。
涂姣看着李玄机,眼眸之中闪过一抹惊色:“朱雀神火!”
“你是……”
李玄机打断她的话,道:“不必用高高在上的姿态与我们说话,你现在比我们强不了多少。”
“我的承诺有效,你脱离这具肉身,我为你准备栖息之地。”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你可以看看外面那头牛。”
“当初与他赌斗,他输了便做了我的坐骑,如今我却并未给他任何束缚,我李玄机向来说话算话。”
涂姣盯着李玄机看了片刻,然后垂眸:“我信你,但信不过他们!”
离了这具肉身,进入七窍玉胎,她便是待宰的羔羊。
“等你能够做主的时候再来吧!”
李玄机微微皱眉,但却听懂了涂姣的意思。
但事实确实如此。
他现在做不得主,或者说。
在涂姣最虚弱的时候,他护不住。
洪阳三人也明白其意,都没有开口。
因为他们也都无法保证什么。
地窟妖神、魔神,只要露头,必定是人人喊打!
四人退出牢房,出了地下牢狱,段智仙这才问道:“李师,可还有办法?”
“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
李玄机沉吟了一下道:“不过,以我如今的修为境界还不够。”
“且在等等。”
“而且,今日之后,想必她不会再继续侵蚀南珍前辈。”
“她很聪明,不会真正置南珍前辈于死地,否则她一样要死无葬身之地!”
段介颔首,道:“却是要李师多费心了!”
洪阳也随即道:“李师若有什么克制妖魔的法宝,可不能忘了我们天刀卫。”
“此前的打魂鞭便是极好的法宝,可惜弱了一些,面对一些强大的妖魔力不从心。”
李玄机听了一笑:“更强的打魂鞭我倒是可以炼制,但材料难寻。”
洪阳连忙道:“材料交予我们天刀卫即可!”
一桩买卖就这么谈下。
出了镇魔殿,李玄机等人离去。
而段介、段智仙送李玄机到器院门口,这才离去。
不过,李玄机一行人刚进入器院就被人拦住。
“李师,在下宗丘,这是老夫玄孙宗卿。”
宗丘很是客气和热情的见礼介绍。
李玄机对这位还很有印象,笑着还礼,“见过宗师,不知宗师有何事?”
“李师精于炼器之道,老夫敬佩万分,自愧不如。”
宗丘捧了一句,然后指着身边的宗卿道:“老夫这玄孙天资聪颖,可惜老夫自己不善教人,故而想让她拜李师为师!”
他话音刚落,宗卿已经跪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忐忑的,眼巴巴的望着李玄机。
这……
李玄机怔住。
拜自己为师?
他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事。
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正常。
如今他已经是自开一门的万宝仙门之掌门,还是可以炼制道器的道器师,别人眼中天才之中的天才。
被人堵门求拜师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
李玄机看着宗卿,有些迟疑。
他自己现在都还在向别人请教的阶段,怎么去教别人?
更何况,他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去教人。
宗丘看着李玄机的神色,连忙道:“只要李师收宗卿为徒,老夫愿入万宝仙门!”
李玄机听了迟疑之色立即敛去,笑道:“我自然是万分期待宗师入万宝仙门的,不过收徒之事需得慎重,宗师可否让我考虑考虑?”
宗丘连忙笑道:“这是自然!”
李玄机微微点头,然后带着周轻云和天犀妖王离去。
天犀妖王带着三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段婧道:“李师,宗师已经不是第一次带着宗卿拜师了。”
“过去宗家也是一个不弱的仙族,在宗师修成法力境的时候达到巅峰,但在宗卿出生之后便急转直下。”
“宗卿父母,原本都是神窍境炼气士,特别是她父亲,炼器天赋比宗师要高。”
“但宗卿出生之后,噩耗接二连三。”
“先是他父母,接着是其他亲人,到了宗卿十岁的时候,宗家几十口人便只剩下了宗师和宗卿。”
李玄机和周轻云听了面面相觑。
天犀妖王也忍不住道:“那小丫头是天煞孤星吗?”
段婧点头,道:“的确有这种说法,州牧曾说过其命格极硬。”
“宗卿天赋不差,如今二十二岁,铸就九阶灵体,处于开脉之境。而且还是个宝器师,炼制许多下品宝器的成品率高达九成。”
“此前也有器院的炼器师愿意收她为徒,但不等举行拜师仪式,那位炼器师因为炼器时炸炉而亡。”
“至此之后,青州上下,再没有人敢收她为徒,也没有什么势力敢收留他们祖孙。”
“眼下他们祖孙也只是器院的客卿。”
周轻云蹙眉道:“既然如此,为何那宗丘还要带她四处拜师?”
“这岂非害人?”
段婧叹息,道:“或许是要给宗卿找一个归宿吧。”
“宗师虽然活到现在,但据说他每年都有一次大劫,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渡不过去了。”
犹豫了一下,段婧还是道:“李师,虽然宗卿身世可怜,天赋也极佳,但妾身不建议您收他为徒。”
“当年州牧说她命格极硬,能承受得住她克制的人,必定是有大气运之人才可。”
李玄机听了微微沉吟,然后笑了笑,“我知道了。”
……
器院外。
宗卿回头看了眼,然后追上前面的宗丘,低声道:“老祖,不如算了吧?”
“您老说李师是大气运之人,万一他也承受不住我的命格呢?”
“若他出事,我可要成为青州的罪人!”
“毕竟,当年连周阳明前辈都夭折了呢……”
宗丘听了摇头,信心十足道:“阳明前辈是不差,但不如李师。”
“以我观之,李师气运昌隆,胜过阳明前辈,绝非早夭之人。”
“你放心,便是知晓了我等的情况,李师也一定会收你为徒的。”
宗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心底也矛盾无比。
既想李玄机能够收自己为徒,但又希望对方拒绝,免得被自己克死。
她更心疼老祖不断为自己奔走,半点面皮都不要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尽一了百了,但却无法成功,反而因为种种意外,伤了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