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艳军下午没有上工,特意陪着冯艳红去了卫生院。
烈日艳阳,两人走路到卫生院门前的时候,两人都是一身的薄汗,拆过线之后,冯艳红的额角还是有些红肿,伤口处已经长出了粉粉的嫩肉。
冯艳红的脸颊被晒得通红,用手遮着阳光,愕然发现自己身上的皮肤已经比之前黑了不少。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她是彻彻底底遗传了老妈的南方血统,夏天就算晒得再黑,到了冬天紫外线不强的时候,就会再变白。
她现在也用不着为了谁保持美丽,她现在暂时的唯一目标就是先搞到钱。
刚才出来之前,傅敏霞似乎是给艳军塞了什么东西,不过看着艳军不肯收,又塞了回去,她总算是放心了。
她问过艳军,艳军说那天傅敏霞在路上被人拦了路,他过去也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话,算不上是帮忙。
既然算不上帮忙,那自然是不能收人家礼物的。
而且这几天在卫生院她也听其他护士说了几句,傅敏霞家里的条件似乎很好,来卫生院实习也不过就是走个形式。
既然是这样,那她无论是对艳军抱有什么心思,他们都不会有结果。
她不希望艳军在这方面吃亏,更不希望艳军受到伤害。
“走,去供销社姐给你买冰棍儿吃。”
她对冰冰凉的东西并不向往,比起痛经,她宁愿不要那暂时的凉爽,但她想看艳军吃。
艳军吃冰棍儿的时候,眉眼弯弯带着笑,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没心没肺的很好看。
“唉?你是那个谁家的丫头是不是?”
售货员是个中年女性,有些微胖是本农场人,但是说起话来带着一些江浙地区的味道。
冯艳红看着她也觉得眼熟,只是还对不上号。
“冯家的阿姨。我爸爸冯泰周。”
他们这个农场是个挺神奇的地方,小时候大人们聚在一起说话,什么地方的方言都有,她是一句都听不懂的,但大人们交流起来却没有任何的障碍。
就算到现在,大家也依旧会戏称,这里就是大祖国的浓缩,几十个省代表都汇聚在这里。
“哦对,你妈妈白绣,上次她托我留意自行车的事情,你回去给她带个话,下个月有货,要的话我就先给她留个名额,只是可能比过年的那一批要贵十块左右哦,是永久牌的。”
“那就谢谢阿姨了,贵点也没有关系,自行车我们要的。”
这个年代汽车没几辆,有辆自行车当然是很方便的,以前家里条件不好买不了,后来老妈又要给她攒嫁妆舍不得买。
现在反正是不结婚了,攒嫁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换点儿实际方便的东西。
“好,那就让你妈妈准备钱吧,到货我让人给你们捎信儿。”
冯艳红手里拿着冰棍儿走出供销社,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不过只有那么一瞬间,很快嘴角就僵住了。
李伯山神色有些凝重地停下自行车,支架发出哐啷一声响,他急匆匆地冲过来,与她迎面撞上的时候,他也只是看了她一样。
那目光里透着焦急,让她莫名地心慌,原来他也不是一直那样的从容淡然,究竟是什么急事,能让他焦急成这样?
把冰棍塞给了冯艳军,自己掉头跟了进去。
“对。”
“是有这些症状的,没有发烧,嗯。”
“只是药的副作用吗?会不会......”
“好的,好的,谢谢沈教授,谢谢您。”
短短的几句,冯艳红已经听明白了,肯定是因为他三弟的那个病,难怪他会急成这样。
她听人说过,是什么不死的癌症,那个时候无知,还跟人打趣的说,既然死不了那又叫什么癌症。
可事实上,他三弟李伯青的生命还是永远终止在了他二十三岁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他们家人都已经不在银城了,但消息还是传回了农场,无论是谁提及起,也都忍不住的替李家惋惜。
李伯山挂了电话稳定了一下心神,才伸手去摸口袋,瞬间脸色又僵住了,露出了一丝窘迫。
冯艳红看他看得还有点儿出神,但只看他的神情变化,就已经明白了,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钱递了过去。
“谢谢,回去还你。”
他的声音不像刚才那样发颤,但却比他们之前那一次的声音都要小,耳根清晰可见的红了,她知道他很窘迫。
她很想说不用还,但不行,这样他会更加难堪。
“嗯,不用客气的,你帮了我很多回。”我帮你这点儿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们,我和艳军慢慢走回去。”
她和冯艳军两个人,李伯山是没办法带的,看他那样子,家里肯定也是有什么急事的。
李伯山一脸歉意的跨上了自行车,骑车的速度,明显比之前载着她要快许多,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大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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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艳军回家之后带着半筐鸡蛋去看了李伯青,回来的时候神色很凝重。
李伯青跟艳军同岁,在连队里一起长大,一起上学,直到李伯青得病休学,他们都还是同班同学。
可能在别人眼里李伯青那样的三好学生,不会跟冯艳军这样的上蹿下跳的猴子成为好朋友,可事实上他们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上辈子李伯青的离世时间和艳军也惊人的相近......
冯艳红不敢露出异样,努力的整理好情绪,才问到:“怎么样?伯青怎么样了。”
“他说他很好,可我知道他一点儿都不好,他都学会撒谎了!姐,他怎么都学会撒谎了呢?!”
“没事的,他哥问过那个教授了,只是因为换新药不适应......”
他们都不是病患,有没有事,好不好过他们又哪里知道?
“姐,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他那么优秀的人,怎么会得那种病呢?以前老师就说他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的,能考最好的大学。可他现在......”
冯艳军的鼻息越来越重,脑袋也埋得越来越低,一颗眼泪‘吧嗒’掉在了地上,红砖上湿了一块。
“他那病现在不能治,以后未必就不能治,人活着总得有希望不是?”
“他说他很好,就说明他还没放弃,他都没有放弃,你又怎么能给他打退堂鼓呢?”
她说了没良心的话,可她不忍心看着弟弟这样。
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没有办法改变家人上一辈子的结局......
冯艳军赫然抬起头,脸颊上还挂着泪水,眼神里却没有刚才的那么悲凉了。
“我知道了姐,我不会给他打退堂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