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峰不看好燕王府,如果真的要选,他更希望是在安京的几个藩王来继位。
当然,这些选储的话,也轮不到他来讲。
可是人都有私心,他也是有自己的偏向的。
所以,在真正选择出来前,他不允许任何人去透露消息,勾结藩王。
更何况,这些还是御林军。
对比刘诚而言,江峰更不爱用那些世家贵胄的子孙。
安京就是个庞大的势力圈,那些百年世家盘桓多年,各家之间的联姻错综复杂,彼此间都有说之不清的姻亲关系。
当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对于江峰这种农家出身而言,想要融入这样的圈层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他当初之所以会迎娶江二夫人,的确也是有些爱情,但更多的也是政治考虑居多。
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背景,陛下才会重用他。
这般想着,江峰看向叫屈的两人,又觑了眼刘诚,摁了摁额角,恼怒道:“够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也足够振聋发聩,令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吵闹。
赵宛舒垂着眉眼,抬起衣袖遮住颜面,肩膀轻轻抖动,似还在悲伤难受。
谢危面色愤愤,他瞪了眼刘诚,别开脸道:“要早知道有这么多麻烦,我就不发善心了。”
“如今倒是好,叫人拿捏住把柄。我还是头回知道,做善事还能惹来这样的祸事!”
赵宛舒偷偷抬眼去觑他,总觉得他这话有些耳熟。
刘诚也觉得熟悉,仿佛他娘就很爱讲这样儿的话……
“……你若是真的是做善事……何必……”
他还想再讲,瞥见江峰愈发黑沉的脸,再也不敢多言了,低下了头。
他怕再说下去,江峰到时候恼怒不已,最后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只能安安分分地闭嘴。
江峰上下打量着谢危和赵宛舒。
他自然是不信那劳什子偷晴的说法,谢危这样的人,固然是风流少年,但也绝不会去做这种事。
但同样,他也不信那发善心的歪说。
“既然如此笃定你们不曾偷递消息,那就不介意我命人搜查你两的身。”
谢危眸色一深,斜睨了眼赵宛舒,还没说话,就听赵宛舒小声道,“如果如此能还谢大人清白……我自是不介意。”
谢危闻言,颔首拱手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属下不惧。但,属下不能接受刘诚搜身,不然,他若想陷害属下,偷塞点什么,岂不是令属下百口莫辩!”
“你——”刘诚气得涨红了脸,“你是在骂我卑鄙吗?”
谢危嗤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你难道不是么?”
刘诚咬紧牙关,没有应声。
江峰眯了眯眼,招手让人去寻了两个宫女和内侍进来。
然后分别让其对两人进行了细致的搜身。
“禀阁老,什么都没搜到。”
“禀阁老,谢大人身上除却腰牌和碎银子,什么都没有。”
谢危脸色冷沉,抬头看向江峰,“江大人,我可自证清白了?”
显然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搜身无吝于是屈辱。
江峰扫了眼旁边愤慨的刘诚,蓦地轻轻扬起嘴角,眼角的皱纹都微微堆开,整个人蓦地看起来和善了许多。
他抬手拍了拍谢危的肩膀,“都是误会。我没料到因为旁人心胸狭隘,竟会故意告密,让你吃了委屈了。”
若是换了旁人,这件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但谢危祖上也是算是个侯爵,江峰倒也不想在关键时候添了麻烦,故而也就愿意多说两句安抚一二。
至于刘诚,自也就落了个嫉妒同僚,搬弄是非的名号。
顿了顿,江峰见谢危的面色,又道:“这刘诚身为御林军,却对同僚心存妒意,我这边会跟你们统领说一说。今后,让他不要与你在宫内共事了。”
至于是调任去哪里,那就是另两说了。
闻言,谢危的表情骤然阴转晴,眉开眼笑道:“如今内廷戒备森严,江阁老也是想着多加谨慎些。我吃些小委屈也不打紧的……都是为陛下的安危着想。”
于是,这件事就这般轻飘飘的揭过了。
刘诚:“……”
他一脸懵逼,就不懂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瞪圆了眼,不明就里:“江阁老,我……”
江峰略略一抬手,自有人把他给揪了出去。
离开前,江峰看了眼谢危,语重心长道,“谢危,我知晓你是少年风流,但有时候有些人,有些事该避让就得避让些,以免沾染些不必要的麻烦。”
“是,属下明白的。”谢危挠了挠头,连忙道:“我这不是怜香惜玉的老毛病嘛,今后一定改……”
江峰笑了笑,又觑着安静如鸡的赵宛舒,略略挑眉:“你为何在这里?”
赵宛舒眨了眨眼,指了指谢危:“……谢大人带我来的。”
江峰见她还在充楞装傻,冷冷一笑,“我问的是,你为何在宫里?”
“就是御林军把我抓来的啊。”赵宛舒实话实说,眼看江峰脸色不对,她叹了口气,“我说的句句属实。”
“御林军请来的都是揭了皇榜,或者是声名遐迩的大夫,绝不是普通之流。”江峰说道。
赵宛舒:“……我揭了皇榜。”
而能揭皇榜的也绝不是普通之流,在揭时就有相应的考验,但凡有欺瞒的人,现场就会被揭露,然后以欺君罪名被打入大牢。
江峰面露怀疑。
实在是赵宛舒太过年轻,而且前头也起了些龌龊,难免就对她少有信任。
赵宛舒:“您要是不信,不然把我送出去?”
她是求之不得的。
早知道这地方如此麻烦,她当初无论如何都不会进来的。
江峰望着她,慢慢道:“你以为皇宫想来就来,想出就能出的。是谁叫你来的?”
莫非是燕王府想要掌握宫廷消息,才让她给混了进来?
赵宛舒呼了口气,“我实话与大人说,我本来也不想来的。要不是我未婚夫被抓,我听说要是入宫见了皇上,能给皇上治好病,然后就能求情,让皇上赦免阿煜。”
“我何必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揭皇榜?现在倒是好,阿煜是出去了,我这是白入了宫。”
她说的是真话,可江峰却并不信。
倒不如说,他如今谁都不敢信。
他扯了扯唇角,“既是如此,那就麻烦你好生动用所学,将陛下治好,兴许还有出宫与你的未婚夫婿团聚的机会。”
今夜浪费时间来见了一场同僚间无趣的倾轧大戏,江峰倍感浪费时间,当即也没再多留。
抛下这句话,他当即就拢了衣袖,转身离开。
等到走出门,他身侧的侍从觑了眼被押在黑暗里呜咽的刘诚,凑到他跟前,小声问道:“阁老,那位如何处置?”
“送去给田佟。”
田佟乃是御林军的统领。
御林军有两位统领,这位田佟乃是掌管内廷的御林军调度升迁,故而有事自是都送到对方跟前处理。
“是。”侍从挥了挥手。
角落里的人捂着刘诚的嘴,就把人给架着带走了。
方侍卫站在不远处的暗处,看着这一幕,心口又是冰凉又是可惜。
但凡刘诚听了他的话,不要去跟谢危死磕,好好儿的做自己的事,也不至于轮到这地步。
这些大人物是那么好忽悠的嘛?
刘诚祖上又没出什么厉害人物,就是旧情都顾念不到!
江峰顺着游廊慢慢往外走,抬头望了一眼月明星稀的夜空,淡淡道:“派人去盯着谢危的一举一动,但凡有异动,及时报备。”
“是。”
等到室内恢复了安静后,谢危的脸色也慢慢冷了下来,他扭头看向赵宛舒,眉眼略微一软。
“你没事吧?抱歉,这事儿是我牵连了你。”
赵宛舒摇了摇头,“原是我让谢大人为难了。”
若不是她非拉着谢危送消息,让他起了恻隐之心,今日这遭就能避免了。
谢危本身就可以游离在外的。
两人说着,彼此对视一眼,就觉得两人互相自责的事儿有些好笑,不禁笑了起来。
谢危停了笑,便有些好奇道:“方才那……怎么不见了?”
他给了赵宛舒纸条,但一切发生的太急,他们都没来得及焚烧纸条,但却也不见了踪影。
赵宛舒指了指嘴角,“还得多谢谢大人配合。”
她也并非是一开始就吃掉的,当时那么多人盯着,她哪里能有异动,还是后来吵起来,她呜呜咽咽的装哭,才将那纸条顺利塞入口中,装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吞下腹中。
这才叫江峰扑了个空。
所以说,遇到事儿就少跟说话,直接做就完了,不然就会错失很多机会。
闻言,谢危挑了挑眉,“你倒是机灵啊。”
他虽知道她哭哭啼啼的是装模作样,可也没想到她这般机警。
倒是比之很多遇到危险只会愣神求助的姑娘强多了。
赵宛舒扯起唇角一笑,“彼此彼此。”
“拿了药后,今后就不敢再麻烦谢大人了。”她拿起桌上的药瓶,意有所指道。
谢危自然晓得她是再出今日这样的事,让自己惹祸上身。
他嘴角动了动,看向赵宛舒,压低声音道:“我对江阁老说的话……都是假的。”
赵宛舒一愣。
谢危垂着眼眸,慢慢道:“我跟阿煜还是……生死兄弟的。”
不管萧承煜认不认,但在他心底深处,永远都是。
赵宛舒顿了顿,她弯起眉眼,颔首道:“嗯。这样就更不能再多添麻烦了。”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等会儿初云姐姐就该着急了……”
谢危没料到她会这般回。
因为是兄弟,所以更该珍惜彼此的安危,不轻易麻烦。
他怔愣了下,点头道:“我送你回去。”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苏惊聿这样眼高于顶的人,会喜欢这般出身的姑娘。
不是因为她昳丽秀美的容颜,也不是什么医术,或许就是这份心性吧!
就像是那夜空里闪闪发亮的星辰。
“好。”
谢危领着她出门,虽然夜色深深,却也依旧敏锐地感觉到几股不熟悉的气息在周围潜伏。
他神色一凛,面上却依旧带着很浅淡的笑意,仿似毫无所觉。
他就知道,那老狐狸没那么简单瞒过去,他这是在这搞监视呢!
也亏得赵宛舒懂事,晓得他跟萧承煜的关系后,反而划清界限,如今他也不惧这些盯梢。
他带着稀疏平常的笑容,懒懒散散地领着赵宛舒往回走。
两人之间也并没有什么交谈。
…………
安京的消息终于被大鹰翻山越岭的送回了燕王府。
就如晏临楼和萧承煜预料的一样,燕王在收到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后,陷入短暂的沉思后,就叫来了府中所有的幕僚。
众人匆匆赶来,围绕在屋内,见得几乎所有人都聚集齐全了。
这些都是燕王的心腹,以往都极少有这样被齐聚一堂的时候,贸然地看到这般多人,大家不由都很是好奇。
“燕王叫咱们来作甚?我那的事还没做完呢?”
“兴许是有大事。王爷可好多年没一次性喊我们全来的,这定是个大难题吧!”
“什么大事能难倒王爷?总不会是朝廷又要派咱们王爷出征吧?每每是好事轮不到咱们王爷,这种出力的事就总是少不得咱们王爷!也不知道那陛下心亏不心亏!”
“可也没听说生战事啊?上回不是才打完一轮吗?这封赏还没封呢!”
“封什么封?咱们好心好意的送贡品去,结果呢,封赏根本就没落到阿煜的头上,还被落了大狱。我看他早晚要闹得大家离心!哼,上回阿煜那胜仗,围困半个月,以少胜多,谁来了不说一句少年英豪的!”
“结果呢?跟咱们世子入京,是半个夸字没落到,还被关起来了。我看那陛下就是想以此来引得王爷入京,好一网打尽!好生歹毒!”
“话也不能这么说,阿煜固然当世英杰,可到底是出身镇国公府!陛下因着当年旧事牵扯,这才会心中着恼迁怒……”
“就算是迁怒,也该是赏罚分明的!哪里有这样只有罚,寒了臣子心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