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
夜风微凉。
林听予走上天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深深呼吸了两下。
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线衫。风一吹,冷空气透过细密的针织小孔一个劲儿往里灌,凉意从后背席卷全身。
妈妈好不容易睡着,她才有机会上来透透气。
生活的重压本就令她有些喘不过气。身世迷雾更把她的心搅成一团乱麻。
即便她还没有问妈妈,也几乎可以肯定她不是林靖川的孩子。
她的父亲是谁?
六年前,林靖川将她们母女赶出来。大抵不全是因为她和林见深的事情。
她的身世很可能是最主要的原因。
苍茫的夜空,将偌大的洛城笼罩其中。
她撑住外围栏杆,俯瞰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烟火气,最暖人心。
思绪悠悠,渐渐拉远。
如果当年没有和陆知珩离婚,他们早就有孩子了。
他曾说。
孩子生一个就好。
不论男女。
她只以为那是因为他不喜欢孩子的缘故。
“女子每一次生产,就好比过一次鬼门关。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孩子,也不愿你经历任何风险。”
她还记得,他说这话时,是那样诚恳。眼中噙着薄泪。
过去,有多深情。
现在,就有多仇狠。
他恨她。
却不知,当年若不是她“绝情”离开,他只怕活不过那个冬天。
痛苦的回忆在脑海中横冲直撞。
泪,无声滑落。
淡淡的烟草味飘至鼻翼,她忍不住微微蹙眉。环顾看去,西南角,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指尖夹着香烟。猩红的烟火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陆知珩?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林梦可出事了。
林听予瞳仁一缩,羽睫颤了颤,撑在栏杆上的手骤然收回。
事已至此,他们已是陌路人。
林听予咬痛了自己的唇角,仓促回神,准备掉头下去。
嘶。
西南角传来了一声闷哼。
陆知珩是一个自控力极其厉害的人,若非强忍不住,绝不会这样。
林听予犹豫半秒,揪着心跑了过去。
陆知珩单手抓住栏杆,身子微躬。另一只手握紧成拳,一下一下敲着额角。
指尖的香烟,坠在了他的脚边。
青白烟雾袅袅而起,罩住了他清冷孤傲的身姿。
林听予心头一紧,扶住他的胳膊,习惯性开口问道。
“是不是又头疼了?”
语气,十分自然。
关心的话语随着温暖的气息袭来,陆知珩的拳头停止了敲击的动作。微微扭头,侧目冷睨。
“猫哭耗子假慈悲。”
薄唇轻启间,他收紧手臂上的肌肉,狠狠撞开了她攀附过来的手。
“药呢?”
林听予身形晃了晃,堪堪站定。再次抬眼看过去,星眸中氤氲着一片水雾。
“……”
陆知珩回身站好,料峭的薄唇轻轻勾起,嘲讽的冷笑噙了出来。
“是我多管闲事了。”
林听予看着他,心如针扎一般疼。
他们早已离婚了。
自己哪里还有关心他的资格。
只是,他这头疼的毛病为什么还没有好。六年前,那个人明明答应过她,一定会医好他的。
“不论怎样,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夜风吹久了,嗓音都有些沙哑。
“要钱直说。”
陆知珩狠冷一击,林听予心口陡窒。
他以为,她关心他,是为了钱。
诚然,她现在确实急需钱。但并没有想过要向他开口。
她知道,就算开了口,他也未必会借给她。
他们之间,唯有的旧情,只有恨。
六年前,一张她和林见深暧昧不清的照片,彻底摧毁了两人五年的感情。
他恨她,义无反顾得绝情离开。
他恨她,没有给他任何解释。
照片不是真的,想要分手也不是真的。
婚姻和他的命相比。
她只能选择后者。
再待下去,毫无意义。
林听予苦涩地轻抿唇角,慢慢转身。
灌铅般的双腿还未扯开,胳膊一阵吃痛。下一秒,她被禁锢在了天台围墙和寒肆的胸膛之中。
呼吸瞬间被掠走,泛红的星眸倒映着对方冷峻的脸。
凉薄的唇落下,她苍白的唇倏然多了颜色。绯红从耳后蔓延开,渐渐布满了整个脸颊。
唇齿交错,带着极深的恨意,又狠又凶。
“唔……你……”
林听予渐渐呼吸不过来,发抖的双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无论她怎么用力,面前的男子始终推不开。反而,将她禁锢得更紧了。
砂砾膈得后背有些疼。
眼中薄雾缥缈。
他霸道而寒冽的气息钻进她每一个毛孔,不禁让她微微颤栗。
-
天台出口。
林梦可瞪大了双眸,点燃的妒火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抽成一团的五官狰狞可怕。
她与陆知珩的关系是假的。
她的目的却一点都不假。
她不仅要成为真正的陆夫人,甚至她还要让肚子的孩子也姓陆。
虽然陆知珩只许了一年的期限,但只要加以手段,目的一定会达到。
“唔……”
林听予不断发出的轻若声响让她无法再看下去。狠狠剜着他们,重重地跺了两脚。然后,愤怒而不甘地离开。
回到病房,她便砸了床头柜上的果篮。高档水果滚落了一地。
肚子,忽而抽痛了一下。
林梦可眼中浮出一抹诡异的笑,随后回到病床上躺好。
-
嗡嗡嗡。
急促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缱绻的画面。
陆知珩终于停止了凶狠的掠夺。
呼……
林听予赶紧背过身去,大口呼吸。
薄薄的线衫扯断了好几根线,透过崩开的破洞,里面的衣服若隐若现。腰际的掐痕,鲜红如火。
“知珩……你在哪里……我肚子好痛……”
也不知是不是陆知珩无意摁下了免提,林梦可痛苦的声音清晰地冲进了林听予的耳朵里。
“我马上就到。”
陆知珩的语速有些急。
听得出来,他很紧张。
林听予的心再一次刺痛。
一切了然。
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照顾林梦可。也不知她有没有编演什么剧情。
无所谓。
反正她与陆知珩再也回不去了。
悲凉渐起,林听予毛孔中的炙热瞬间褪去,风一吹,连心都拔凉拔凉的。
凌厉的步伐声渐行渐远,她没有回头。
远处,广袤的天地与沉沉黑夜混为一体。
她心死如灰。
一早醒来,林听予发现自己头重脚轻。抬手抚额,手心发烫。
大抵昨晚夜风吹得太久,感冒了。
饶是这样,她也没有请假。
只要还能走,就不能停下脚步。
妈妈的手术费还没有着落,她必须努力赚钱。
因为,她无人可依靠,一切只能靠自己。
-
两天后。
又一个周末。
看房的人比较多。下班时,林听予沙哑的嗓子都快说不出话来。
饶是这样,她还是陪同事宋晴去了一趟商场。
“听予,我们去这家看看?”
“好。”
两人手挽手走进了一家洛城百年珠宝店。
“有婴儿锁吗?”
宋晴的大客户李太太刚刚升级做了奶奶。为了维护关系。思来想去,宋晴觉得还是送个大金锁比较合适。款式有些拿不准,所以特意叫了林听予过来。
“有的。这边请。”
导购员领着她们朝左侧柜台走去。
“知珩,现在买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大师的话也未必可信。”
温温软软的声音传过来,林听予脚步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