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和李妙儿下了马车,走到米家的二门,陶氏便带着丫鬟婆子迎了上来。
陶氏约有三十七八岁,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如今仍有几分秀丽。
她脸上含着笑意,招呼过李妙儿,便看向沈秀,“这位就是沈绣娘吧。公爹派人跟我说,一定要我好好招待你。”
“这倒不敢当。”沈秀道,“米老先生太客气了。”
陶氏原来还想,沈秀是公爹请来的客人,要是她仗势刁难自己,那自己看在公爹的面子上,少不得要忍耐她一二。
等真正见了面,陶氏发现沈秀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盛气凌人,反而客气得很。
陶氏放下担忧的同时,便对沈秀多了几分好感。
“公爹种的茶花就在园子里。只是沈绣娘难得来一次府上,不如先用些茶点,等休息过后再去看茶花。”
陶氏想得很周到,沈秀看了眼李妙儿。李妙儿没有反对,沈秀便点点头笑道:“那就劳烦夫人了。”
丫鬟们很快送上来了茶点。
闲聊中,陶氏提起最近的府试。
李妙儿提了一句,说是沈秀的相公今年参加了府试。
陶氏听到沈秀的相公是读书人,就多问了几句。当得知沈秀的相公不仅是县试的案首,还与陶子谦认识,陶氏看向沈秀的目光便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李妙儿在旁还道:“夫人大概还不知道,沈娘子现下住在俞家。俞家的姑娘还是陶子谦未过门的妻子。”
李妙儿不提俞家还好,一提起俞家,陶氏的脸色便有些不大对劲。
沈秀马上就察觉到了,便给李妙儿使了个眼色。
李妙儿赶紧换了话题,陶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丫鬟添了第二杯热茶后,有个仆妇过来在陶氏耳边低语了几句,陶氏便说了声失陪,离开了好一会儿。
李妙儿趁着陶氏不在,便低声与沈秀说道:“刚才我提到俞家,她的脸色怎么那么不对劲,难道是和俞家的人不对付?”
沈秀轻声道:“我也不大清楚。这里面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详情。总之我们少提俞家便是了。”
两人说完这话没多久,陶氏便回来了,脸上还带了些憔悴之色。
沈秀与李妙儿对视一眼,都不明白陶氏只去了一会儿,怎么脸色就这样差。
陶氏强打着精神陪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沈秀看陶氏实在是精神不济,便提出要去看茶花。
她来米家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绣那两株茶花,如今见陶氏心情不佳,便不想在米家多逗留。
陶氏还记着公爹的嘱咐,就算精神不济,也亲自带她们去了花园。
那两株茶花就种在凉亭的花台中。
沈秀前世见过不少名贵花卉,一眼就认出,花台中这两株茶花是很名贵的两个品种,一个是十八学士,另一个则是状元红。
她正在端详着眼前的两株茶花,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
陶氏本来在盯着茶花出神,听到这说话声,脸色就有些微变。
沈秀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就见好几个丫鬟围着一个少女,似是在劝说她回去。
那少女约有十四五岁,眉目秀丽,与陶氏有六七分相似。可她的神情有些不对,一脸的低落消沉,眼睛还很无神。
陶氏勉强笑道:“这是我的二女儿,因为身子不适,所以没有出来见客。”转头便吩咐丫鬟们,“园子里风大,快送心芷回去!”
丫鬟们得了陶氏的吩咐,便都去劝米二姑娘回去。哪知道米心芷倔脾气上来,根本不肯跟丫鬟们回去。
丫鬟们又不敢跟她动手,脸上都是一脸的为难。
陶氏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她正要让丫鬟们直接把米心芷送回去,沈秀忽然出声道:“夫人,我能不能跟二姑娘说两句话?”
陶氏有些勉强道:“她这几日身子不适,脾气不大好,要是冲撞了你就不好了。”
沈秀看了陶氏一眼,微微笑道:“不会的。二姑娘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我能不能跟她说几句话?”
陶氏有些复杂地看了沈秀一眼,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婉拒道:“我看还是算了吧,等她身子好一些……”
这句话还未说完,米心芷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叫喊。
“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
这句话说完,米心芷转头就走,几个丫鬟一时愣在当地。
陶氏一脸的头疼,正要叫丫鬟们赶紧跟上去,沈秀忽然开口打断道:“夫人,先不要叫丫鬟们跟上去,让二姑娘自己待一会儿吧!”
园子里都有婆子们守门,就算没有人跟着,米心芷也跑不出去。
陶氏想了想,最后还是听了沈秀的话,无奈地点了点头,“那就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
“夫人,二姑娘这病有多久了?”沈秀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问道。
从米心芷的表现来看,她得的应该是抑郁症。
沈秀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她的一个闺蜜曾在失恋后得过这个病。沈秀为了帮她治好抑郁症,陪了她整整半年,深知这病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
刚才米心芷压抑的喊叫,与闺蜜发作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而且通过陶氏的表现,沈秀猜测到米心芷患上抑郁症,应该也是失恋。而米心芷的心上人,十有八九是陶子谦。
要不然陶氏不会在听到俞家后,脸色那么难看。
陶氏在听到沈秀的话后,脸上就有明显的吃惊之色,勉强说道:“沈绣娘这话,我不是很明白。”
沈秀道:“我知道以夫人的爱女之心,肯定是想让二姑娘尽快好起来。可是又怕请医问诊,会让二姑娘得病的消息传出去,将来不好许配人家。
夫人的忧虑我都明白。
只是这病越早治越好,不然这么拖下去,病会越来越严重的。
若是夫人不想走漏风声,不如让我试一试。我这个人口风很紧,又不是大夫,就算有一言半语传出去,人家也不会相信的。“
沈秀说完便很真诚地看向陶氏,她本可以当做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想到闺蜜当年痛苦的样子,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陶氏一脸的纠结,沈秀的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心里。
她当然知道这病拖得越久就会越重,可是女儿很可能得的是疯病,若是真把大夫请来,可能病还没治好,女儿得了疯病的消息就流传出去了。
为了女儿的名声着想,陶氏只能私下里寻医问诊,可是大夫们看不到人,开出的药方也不怎么见效。
陶氏都已经下了决心,准备带着女儿偷偷去外地一趟,然后在外地找个名医好好诊治。
可是陶氏还没带着女儿出发,公爹就给她安排了一个任务,让她招待沈秀。
如今她听到沈秀的这番话,将信将疑道:“你说试一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怎么治好这病?”
沈秀道:“我曾经见过这样的病人,而且亲手治好了她。其实令千金的病,还不算太重,只要开导得好,很快就会好起来。”
“只是开导,不用吃药吗?”陶氏不相信地问道。
沈秀道:“药还是要吃的,不过只是些药膳。最重要的是疏导她的情绪。”
陶氏想了想,她还是不大相信沈秀,可是要去外地的话,未必能掩人耳目。
为了女儿的名声,陶氏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好,那就劳烦沈绣娘了。若是你能治好心芷这病,我什么要求都肯答应你。”
“我也没什么要求。只要府上那幅双面绣就行。”沈秀道,她肯为米心芷治病只是看在闺蜜的份上,并不想要什么酬劳。
陶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道:“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瞒你。我公爹手上的那幅双面绣,还是从前朝传下来的。看着还好,可是一碰就碎。
我知道你要双面绣,并不只是为了观赏,而是想研究双面绣是怎么绣成的。这样吧,如果你能治好心芷的病,那我就把嫁妆里的一幅双面绣送给你。
我嫁妆里的这幅双面绣,还是我大哥那年去苏州时,花了一千两银子购得的。听说是当地最有名的一个绣娘所绣。
据我大哥回来时说,双面绣是苏绣的不传之秘,整个苏州会双面绣的绣娘,不超过三个人。”
沈秀听到这里,不由暗道难怪。那样珍贵的双面绣,米老先生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原来是一碰就碎的旧物。
幸好自己出于不忍,要替米心芷治病,不然真等绣完茶花,得到的也只是一幅不能碰的双面绣。
而一碰就碎的双面绣也算是双面绣,自己为此还不能说米老先生什么。
沈秀想明白米老先生打的算盘,本可以推掉绣茶花的这个活计,可是站在陶氏的立场想想,自己若是推掉了这个活计,陶氏这个告密人就要承受公公的怒火。
为了陶氏着想,沈秀只能接下这个活计。反正只要治好米心芷,她照样能得到一幅双面绣,如此一来,做人就不能那么计较了。
大不了以后不与米老先生来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