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在米家做客的时候,卫宴则刚从马车上下来。
今日他来府衙后,秦知府便说要带他去看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又是什么样的身份,秦知府什么也没说,只让卫宴放松一些。
既来之则安之。
卫宴无法探知秦知府的用意,也只好坐着马车来到了一处陌生宅院前。
这宅院与其他宅子并无不同,秦知府带来的下人敲了敲门,里面就有个老仆把门打开。
秦知府上前含笑问道:“老爷子可在?”
以他知府之尊,亲自问一个老仆,那老仆应该诚惶诚恐才对。
可那老仆却不卑不亢,微微弯腰道:“回大人的话,我家老爷子今日刚好在家。”
秦知府便朝卫宴招了招手,“走,跟我一起去拜见老先生。”
老仆在前领路,很快把他们引到了一处兰花圃前。
一个微胖身材的老者正在花圃间忙碌,不时给兰花松土除草。
秦知府也不出声,带着卫宴在旁立了好一会儿。
直到老者回头看见二人,忙呵斥老仆道:“知府大人上门,你怎么也不通传。”
老仆还未曾回答,秦知府已含笑道:“老先生不用怪他,是我不让他说话的。老先生伺候花草乃是雅事,我带客拜访乃是俗事。这俗事自然是要排在雅事后面的。”
老者不禁笑道:“秦知府还是这样风趣。”说完看一眼秦知府旁边的卫宴,“这位小相公看着眼熟,莫不是那天在食肆里替我付账的人?”
卫宴也很惊讶,没想到秦知府带他来见的人,正是那天吃馄饨的老者。
他不清楚这老者的身份,可是看秦知府的态度,就知道这老者身份不简单,回答的时候便很客气,“正是学生。”
秦知府看看两人,“你们认识?”
老者笑道:“不认识。不过我有一天去吃馄饨,身上忘了带钱,要不是这位小相公帮忙付了账,只怕老夫我,就要被当成吃白食的了。”
秦知府含笑看了卫宴一眼,“原来老先生与卫宴还有这等缘分,看来我们今日没来错啊!”
老者在老仆的伺候下,洗了洗手,又用棉巾擦干,“不用说了,我欠他一碗馄饨钱,今日怎么也是要还的。正好有人送来了一尾新鲜的鳜鱼,我让厨子好生做几道菜,以表谢意。”
秦知府便看向卫宴,“看来我们有口福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孟老先生府上的厨子可是曾经的御厨。”
卫宴本来就聪慧无比,听说老者姓孟,再联想到秦知府的态度,便猜到了老者正是府城大名鼎鼎的孟希澈孟老先生。
孟老先生不仅是有名的大儒,据说还是孟子的后代。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秦知府在他面前,一点没有知府的架子。
孟老先生摆手笑道:“什么御厨不御厨的,我只是看他做饭手艺好,这才把他请了过来。”
他边走边道:“前几年有个学生送了我几斤白茶,说白茶存的时间越长越好。前几日我试着开了一包,味道确实不错。待会儿我让人沏一壶,我们边品茶边说话。”
秦知府本来的用意,就是想把卫宴推荐给孟老先生。如今听到孟老先生提起学生,便趁势说道:“老先生这辈子只收了三个学生,以您的才学来说,未免有些太少了。”
秦知府是官场中人,官场讲究说话含蓄。他即便心里存着那个意思,但也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旁敲侧击。
孟老先生当然能听出他话里的含义,只是微微笑道:“我倒是也有心想再收一个关门弟子,可是才学好品行又好的人,哪有那么多。”
秦知府听到这话,知道有门,可他了解孟老先生的性子,不喜欢旁人太多插手此事,因此只含笑看了眼卫宴。
卫宴已经明白了秦知府带他来的用意,如果是旁人,可能明白这个意图后,就会有所表现,可是卫宴读过《道德经》,知道无为胜有为的道理。
孟老先生这样的资历,这样的年纪,什么人没见过,自己若是急着表现,难免落得一个急功近利的印象。
而且来时,秦知府也有意无意提点过,要他放松一些。
因此卫宴只是静静地跟在两人身后,甚少开口说话。
他表现得如此沉静,倒让孟老先生多看了他几眼。
他刚才那么说,也是试探,试探卫宴会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急着表现自己。
孟老先生自己年少时,因为自持才高,性子张扬,先后得罪了不少人,前半生便过得异常坎坷。所以他后面收徒的时候,便喜欢沉稳一些的学生。
他之前收的三个弟子,便都是耐得住寂寞之人。
当然除了能耐得住寂寞,孟老先生还对弟子的品行有很多要求,不过卫宴在食肆的表现,让孟老先生对他印象不错。
他现在唯一要考察的是,卫宴的才学如何。
若是卫宴才学不错,看在秦知府亲自推荐的份上,孟老先生便会勉为其难收下这个学生。
孟老先生存着这个心思,却并不多言,只是让下人们上茶。
品完茶后,三人又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这个时候,秦知府便推有事先走一步,至于卫宴,则被他以侍奉孟老先生的理由留了下来。
孟老先生等秦知府走后,便直接把卫宴带到了书房,自己随手写了个题目,让他写一篇文章出来。
卫宴在孟老先生的宅子里待了一天时间,从孟家离开的时候,孟老先生关于收徒的事,一句也没说,反而说过几天会有樱桃上市,厨子到时会做樱桃煎。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邀请。
卫宴回到客栈后,便与沈秀说起此事,“没想到孟老先生那样的大儒,竟然这么热衷吃喝。”
沈秀得知那日遇到的老者,就是鼎鼎大名的孟老先生,不由停了针线,问道:“相公,秦知府带你去见孟老先生,应该是想让孟老先生收你为徒吧?”
卫宴此时正脱外面的宽袍,闻言回头道:“娘子聪慧,让你猜到了。不过孟老先生的意思很含糊,也许我还未入他的眼。”
沈秀却不气馁,“相公,所谓事在人为。既然孟老先生并未有拒绝你的意思,那就是有几分希望。我看他估计还要再考察考察你。”
卫宴脱完宽袍,坐在沈秀身旁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孟老先生一辈子只收了三个学生,可见在收徒一事上是极为谨慎的。”
沈秀眼睛一转,忽然有了个主意,“相公,既然老先生那么爱吃,我们不如从这下手吧!”
“你的意思是投其所好?”卫宴问道。
沈秀点点头:“你每次去见老先生的时候,可以带些吃的过去。这样既表明你的赤子之心,又能博得老先生的好感,何乐而不为。”
卫宴觉得这主意不错,“只是老先生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我们要到哪寻好吃的东西。”
沈秀道:“这个就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我就去集市上买些食材,到时借用一下客栈的厨房,再把东西做出来。你们先尝尝味道,若是觉得味道不错,我就多做些让你带过去。”
第二日一早,沈秀真的去集市上买回来了些东西。
卫宴跟她提到过樱桃煎,沈秀便猜到,孟老先生应该喜欢吃甜食。
沈秀在客栈的厨房从早上鼓捣到中午,终于做出了三样点心。
第一道点心是枣糕,是用面粉加鸡蛋加红枣蒸成的,格外松香甜软。
第二道点心是核桃糖,是用剥好的核桃加上蜂蜜制成的,吃起来又香又脆,因为加的蜂蜜不多,所以吃起来不会太甜腻。
第三道点心是桃花酥,外面是酥皮,里面是红豆沙馅,外形极其好看,就像是一朵朵正在盛开的桃花。
沈秀将三道点心端上桌,然后让卫宴和大丫尝尝味道。
卫宴和大丫都觉得桃花酥最好看,可是论味道还是枣糕和核桃酥最好吃。
沈秀道:“那就把这三样点心都带上。也许孟老先生喜欢好看些的点心。”
几天后,卫宴再去孟家的时候,便把沈秀做的三道点心都带上了。
孟老先生如沈秀猜测的那般,确实喜欢吃甜食,看到卫宴带来的点心,当下就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点心?”
卫宴实话实说道:“是我家娘子猜到的。”
“那小娘子还真是聪慧。”孟老先生拈起一块桃花酥,他吃过不少点心,可是做得这么漂亮的,还是第一次见。
孟老先生尝了口桃花酥,尽管这点心用的是平常的馅料,可因为外观好看,孟老先生吃了好几块。
至于枣糕和核桃糖,孟老先生也称赞不已,“你家娘子厨艺不错,这点心甜而不腻,正适合我们上了年纪的人吃。”
卫宴从始至终不曾多言,只是在旁看着孟老先生吃点心,过后又试了试孟家厨子做的樱桃煎。
“这樱桃煎酸甜得很,要是我家娘子在,应该会喜欢这味道。”卫宴在孟老先生问及时,便说了这么一句。
孟老先生对沈秀的印象不错,当即道:“等你走的时候,我让厨子给你带回去一份。不过我的东西可不白给啊,下次你来的时候,也得再给我带些东西。”
就这样,双方都没提拜师的事,卫宴再去孟家的时候,还是和上次一样,只是带了些吃食。
而卫宴到孟家做客的时候,沈秀也绣好了茶花,正准备去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