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看向张掌柜,“你要提什么条件?”
张掌柜道:“契书我可以签。但是沈娘子敢不敢与我在大庭广众之下,验证这绣品的好坏。”
沈秀听到这话,抬眼看向张掌柜。
张掌柜得意地笑道:“怎么,若是你不敢当着众人的面验证这绣品,那么这契书也就不必签了。”
“好。既然张掌柜一定要当着众人的面鉴别我这绣品,那我只能奉陪到底了。”沈秀最后还是答应了,而且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张掌柜看在眼中,唇角微微扬起,似是已经料到了沈秀会身败名裂的场面。
签契书的时候,张掌柜犹豫了一下才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而沈秀却是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就签下了一个“沈”字。
顾夫人看在眼中,不禁微微皱眉,虽然事情的发展一切都按着既定的方向,既没有偏离,也没有出错,可她心里却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和张掌柜是知道蚕丝绣线有问题,所以才如此笃定,那么沈秀敢跟他们豪赌,又为什么敢笃定自己的绣品没有问题呢?
除非她知道蚕丝绣线有问题,而且提前换掉了有问题的蚕丝绣线。
可是顾夫人刚才也已经看过了屏风,她怎么说也是霓裳绣坊的常客,又做了几年知府夫人,屏风用的是蚕丝绣线还是棉线,她还是分得清的。
既然沈秀用的是蚕丝绣线,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手里有上好的蚕丝绣线。
顾夫人想到这一点,忽然觉得不可能。张掌柜那边打探来的消息,锦心绣坊原来的蚕丝绣线已经用完了。而范光祖最近也没有让人从江南捎回来一些蚕丝绣线。
蚕丝绣线只有江南那边才有,这东西,本地根本就没有人会养蚕和缫丝。
既然这里没有人会养蚕和缫丝,那么沈秀也就没有途径弄到正宗的蚕丝绣线。
顾夫人觉得自己是多想了,沈秀手里怎么可能会有蚕丝绣线呢!
在顾夫人胡思乱想的时候,沈秀已经和张掌柜走出了绣坊。
顾夫人和沈氏两人都不喜欢在这种场合出风头,便留在绣坊的二楼。
二楼的房间自然是有窗户的,婆媳二人就站在窗前,这样既能看清下面的情形,又不至于抛头露面。
早在马娘子与伙计争吵时,绣坊门口就已聚集了一些人。如今张掌柜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验证沈秀绣品的好坏,立时吸引了不少人。
沈秀站在张掌柜对面,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而范光祖的心情就要复杂多了,他不明白沈秀为什么执意要与张掌柜赌这一场。
既然他都知道蚕丝绣线有问题,沈秀这个曾暗示过他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范光祖不知道沈秀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事关绣坊的名誉,范光祖既紧张又忐忑不安。
张掌柜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在他的催促之下,一大盆清水很快被端了过来。
在绣坊门口的空地上,伙计正要把沈秀所绣的屏风浸到清水中,张掌柜忽然开口道:“且慢,让我亲自动手。”
沈秀知道他是怕伙计在其中做手脚,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张掌柜接过伙计手中的屏风,一点也不怜惜地就将整幅缎面绣品扔到了水中。
范光祖觉得张掌柜的动作未免有些太粗鲁,忍不住出声道:“你轻点,这可是价值不菲的双面绣。”
张掌柜没有理会他,只盯着水中的绣品。
沈秀开口道:“范掌柜不必忧心,就连两位夫人都不在意绣品会不会被损坏,我们又何须在意。”
范光祖没有说话,只是向沈秀投来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秀朝他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一股笃定。
范光祖有些放心了,这才敢去看水中的绣品。
只见绣品在水中泡了这么一会儿,不仅颜色没有变,线头也没有脱落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张掌柜看到水中的绣品没有任何异样,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楼上的顾夫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眼睛盯着张掌柜那苍白的脸色。
她在二楼,看不清绣品有没有问题,但是张掌柜的脸色,她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的。
“难道这绣品真的没有问题?”顾夫人心中一沉,想到那个赌约,不由有些后悔。
“张掌柜,你看了这么半天,究竟看得怎么样了?”沈秀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一句话,我这绣品到底有没有问题?”
张掌柜一脸苍白地抬起头,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不可置信,不服输地说道:“我不相信这绣品没有问题。”
明明她用的是有问题的蚕丝绣线,为什么浸过水以后却没有褪色。
张掌柜仍不肯死心,指着水盆道:“这水有问题,我要换水。”
“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伙计,换盆水来。”
张掌柜道:“我不要你们绣坊的水,我要对面茶馆的热水。”
不管张掌柜要热水冷水,沈秀任由他折腾,一副淡定平静的表情。
旁边却有人看不下去道:“明明锦心绣坊的绣品没有问题,这霓裳绣坊的张掌柜却揪着不放,还要用热水再试,难道冷水试不出来,热水就能试出来吗?”
一旁的马娘子眼看局势对自己这一边越来越不利,忙开口道:“他们绣坊的绣品明明就有问题,要不然我定制的衣裳上的绣线为何会褪色?”
“谁知道你的衣裳为什么会褪色?”有个行人道:“你的衣裳是在家里自己洗的,有什么做过什么,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即便你做了什么手脚,我们也看不见。倒是眼前这个绣品,我们是亲眼看见的,下过水以后依旧没有褪色。”
“对,也许绣品没有问题,是你想冤枉锦心绣坊,所以说锦心绣坊的绣品会褪色。”
“霓裳绣坊一向和锦心绣坊不对付,只怕你是他们请来的人也不一定。”
这几个行人牙尖嘴利,说得马娘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觉得这几个行人说得有理,马娘子倒的确像是霓裳绣坊派来的人。
茶馆那边的热水,要等一会儿才能送来。
张掌柜的一颗心本来就煎熬得不行,听到马娘子如此不中用,连几个行人都吵不过,不由瞪了她一眼。
马娘子有些委屈,但也不好说什么,便讪讪地站在了一旁。
半炷香后,茶馆的伙计终于把一盆热水端了过来。
这次,张掌柜迫不及待地把绣品从水中捞起来,然后扔到热水盆中。
袅袅水汽中,只见绣品上面的荷花和荷叶仍旧鲜艳无比,根本没有一点褪色的痕迹。
沈秀不顾张掌柜如死灰般的脸色,让两个伙计把绣品从热水中捞出来,然后展示给众人看。
“众位请看,这绣品既没有褪色,也没有脱落线头,证实我们绣坊的绣品是没有问题的。”沈秀说完便看向张掌柜。
“张掌柜,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掌柜面若死灰,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原本想借着有问题的蚕丝绣线,一举击垮锦心绣坊,哪里想到这有问题的绣线不知被人做了什么手脚,竟然没有了褪色的毛病。
如此一来,自己倒坐实了找茬的名声。而且先前还签下了那样一个契书。简直就是里子面子全赔光了。
张掌柜越想越后悔,早知道就不该签那个契书,一想到那个契书是顾夫人点头同意的,张掌柜不由得就朝二楼的顾夫人看去。
顾夫人早在确定绣品没有问题后,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等张掌柜向她求助,顾夫人直接就在二楼的窗口处,扬声说道:“既然绣品没有问题,那么这一切都是霓裳绣坊在后面搞鬼。来人啊,给我把这位张掌柜和那位马娘子带下去。以后不许你们再来绣坊捣乱,要不然我可是会不客气的。”
顾夫人的想法很简单,沈秀背后有卫宴,而秦知府对卫宴一向看重。她只能站在背后出谋划策,表面却是要站在沈秀这边的。
为了不让沈秀起疑,她只能在张掌柜开口求助之前,让人把张掌柜和马娘子带下去。
可张掌柜不这么想,他把最后的希望都放在了顾夫人身上,当然不想就这么算了,忍不住喊道:“夫人。”
可惜只这一声,就被顾夫人带来的家丁捂住了嘴巴,然后被拖了下去。
沈秀看着张掌柜和马娘子被拖下去,然后便施施然的上楼,向顾夫人道谢。
“这次的事情,多亏夫人主持公道。要不然我们锦心绣坊就被霓裳绣坊陷害成功了。”
顾夫人听到这样的话,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可她到底心思深沉,面上仍是一副温和的态度:“你们绣坊的生意这么好,有人嫉妒陷害,也在所难免。我只是看不下去某些人的所作所为,所以说了几句公道话罢了。”
沈秀道:“夫人说得没错,霓裳绣坊就是看我们绣坊生意好,所以才处心积虑的陷害我们。好在老天眷顾,站在了我们这边,才让霓裳绣坊的诡计没有得逞。”
“不过为了证实我们绣坊的清白,绣品先后浸过两次水,肯定会有些褶皱。为了以表歉意,我准备了一些礼物,送给两位夫人,还请两位夫人收下。”
顾夫人能说什么,笑着点点头:“你有心了。”
沈秀让人把礼物拿上来,这些礼物既有绸缎又有一些小件绣品。
顾夫人看到那些绸缎后,眼睛微微一闪,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沈秀把她们送出了门,又让人把绣品晾干,好等绣品干透以后送到府衙。
这时候,范光祖讪讪的走了过来,“沈娘子,今日多亏了你,要不然绣坊的名声就全被毁了。”
沈秀道:“先别急着谢我,我想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置你那位莲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