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说?”
赵凤声毫不客气打开桌上造型考究的盒子,顿时飘散出异域烟草的浓烈香气,凭借多年老烟枪资历,挑出两根大小适中的雪茄,剪掉前端,用很专业的姿势点燃,递给旁边的亮子一根,促狭笑道:“翟红兴挂了,钱宗望死了,申家和余家在政治生涯等同于夭折,泰亨插上了雷一集团的大旗,假如说的没错,这盘棋也该到了收官阶段,你后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子是否满意?可惜,我命有点硬,掉了一条漏网小鱼,想必他不会介意吧?”
何山洛就那么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不作答,不应声,似乎抛出的话题跟他无关,只是脚腕频繁抖动,这个动作,逃不过明察秋毫的郭海亮双眼,被李爷爷誉为大智若妖的家伙勾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愈发笃定。
“生子,你觉得我要害你?”何山洛面部肌肉组成一个相当严肃的表情,即便远离武云江湖多年,不再打打杀杀,曾经有过短暂辉煌的江湖大哥霸气依然显露无疑。
“难道不是么?雇佣一个酷似楚巨蛮的家伙,开车撞我和钱大宝,要不是我命硬,坟头草都三尺高了。确切来说,或许这应该叫做没害死我,而不是没害我,老何,我师傅经常念叨,亏心的事少做,亏心的话少说,套用挺时髦的一句话,叫做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老何,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反而会对老天爷有所敬畏吧?”赵凤声慢悠悠说道。
“没错,怕了,胆子也小了,否则按我以前的脾气,哪会看别人脸色行事。”何山洛洒然一笑,打开酒瓶瓶盖,“边喝边聊?”
“等援兵?”赵凤声眉头一挑。
“你挺聪明的,怎么不想一想,如果真想杀你,起码不少于十次机会,用得着大费周章么。”何山洛摇头苦笑,从酒柜取出三个高脚杯,将琥珀色的酒液倒入杯中,九分满才堪堪停手,递到赵凤声和郭海亮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凤声亲眼目睹老何打开酒瓶,倒不怕他下毒暗算,仔细一琢磨,人家说的在理,何山洛如果存有杀心,根本没办法防范,单单叫来阿春和沧浪,自己就在劫难逃。可老何煞费苦心布满了圈套,究竟意欲何为?
“围棋中有一种术语,叫做屠龙,先是慢慢布局,引诱对方上钩,接着瞒天过海从边角围噬,然后等对方无法挣脱后一举歼灭,棋风凌厉的选手,往往能够做到一击毙命。高手博弈,一般而言棋风厚重,很少出现浮棋,但初学者较为莽撞,又看不懂形势,一个不慎就导致以惨败告终。”郭海亮指向神情严穆的何山洛,“你身后是大国手。”然后又拍了拍赵凤声消瘦肩头,“我兄弟是初学菜鸟。这次屠龙,快要落下最后一子了吧?”
“我老何就是一莽夫,听不明白弯弯绕绕。不懂下棋,更不懂屠龙术。但有些东西,我会一五一十给你们做出交代。”何山洛干掉高脚杯里的高度洋酒,脸庞渐渐涨红。
赵凤声举起酒杯,浅吟一口,等待他掀开最后面纱。
“从刑满释放那一天起,我就没打算回武云,因为那里仇家太多,值得信赖的人太少,随便拎出一个仇家,就能轻易玩死我,所以我选择在省城谋求一条活路,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踏踏实实活着。”何山洛抽出一根雪茄,点燃,姿势不像赵凤声那样轻佻,反而一举一动充斥着落寞味道。他深吸一大口,继续说道:“咱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干死过风头最劲的大哥,受过别人崇拜,那些开着路虎奔驰的有钱人,谁见了面不喊咱一声好听的?可真到了讨生活的时候,操他妈个蛋!”
何山洛用武云土话恶狠狠骂了一句,吐掉嘴里由于激动带出的烟丝,放缓语气道:“你不知道刑满释放人员有多不受待见,我又是一个大老粗,没学历没文凭,蹲了几年监狱,跟社会没办法接轨,只能干点力所能及的粗苯活计。没想到社会又狠狠给了我一巴掌,刷盘子洗碗,没人要,干清洁工,人家带着有色眼镜看你,搬砖吧,又被工头压榨,简直不给我们想浪子回头的人群一条活路。后来有位狱友找到我,说有位大人物想投资会所,叫我去当总经理,条件只有一个,要当条最听话的狗。也不怕你笑话,我那会好长时间没见过肉了,睡马路睡大街,差一点去抢劫了,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别说当狗,当他妈狗杂碎都行!就这样,天云会所成立了,我也当上了威风八面的有钱人。”
赵凤声不厌其烦听他发完牢骚,一字一顿道:“你背后的大老板,叫做雷斯年?”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何山洛没急着答话,又倒满威士忌,压低嗓子问道。
“说。”赵凤声回答的简单干练。
“如果第一次钱大宝被车撞死,你会有什么后果?”何山洛这次并没有喝干,而是喝到三分之一左右就戛然而止,眼神不停闪烁出炙热光芒。
“后果?”
赵凤声摸着刚冒出青茬胡渣的下巴,想了一阵子,如实答道:“钱宗望死了儿子,即便不拿我陪葬,也得大发雷霆迁怒于我,暴揍一顿?不太可能,他会给向双平几分面子,不至于撕破脸皮,十有八九大概会失业吧,灰溜溜回到武云去继续当痞子。”
“这就对了,你也清楚,那次袭击并不是冲你,而是冲着钱大宝。我们老板的心思,你能够猜透了吧?”何山洛如释重负说完一番话。
“你的意思是……”
赵凤声眸子微眯,“幕后的人不想叫我死,而是逼我回武云?”
何山洛吐出口中青色烟雾,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