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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都市言情 > 窈窈不相思 > 第375章 颤抖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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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姨包好黄鱼小馄饨的时候,惯例问了沈要一句。

“沈军长,夫人还在楼上吃吗?那我可就把您二位的碗都摆到餐盘里去了?”

谁知,她话音方落,沈要却一瞬不瞬的摇了摇头,道:“不。她今天可以坐轮椅了。”

那意思简直再明显不过。

郝姨当即欣喜万分,便说:“那我就先将吃的端到厅里去,沈军长待会儿要是缺人搭把手,尽管叫我便是了!”

她面上的喜色绝非说笑,也绝非虚颜,沈要看得出来,于是便安安静静的嗯了一声,并不怎么客气。

偏他不客气的时候,未必不是另一种客气。

他到底是学乖了的。

其实,早在萧子窈动完手术之后,他便从公署医院里买了一把轮椅带回了公馆。

那毕竟只是区区一把轮椅,哪怕他来来回回的看遍,模样也再不会有什么不同——就与曾经小白楼里那把轮椅一个样子,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样子。

他于是默不作声的将那轮椅翻了出来。

郝姨适时问道:“沈军长,这轮椅的坐垫怎么是皮的,马上就是冬天了,直接坐上去可是会冷的,不如我这就去扯块布,随便缝个坐垫装上去?”

“来得及吗?”

“来得及!”

郝姨连连抚掌道,“几针几线的事而已,怎么来不及!”

公馆的库房里总是存着几匹布的,其中一匹是虾子红的碎花缎子,团团圆圆的图样,也不知是谁送的,却总之不会是沈要或萧子窈任何一人亲自挑选的。

郝姨只觉得可惜。

“这样好的一匹布,哪怕是做成衣服,也一定会很漂亮的,适合做给小孩子穿。”

她说。

殊不知,只待她缝好了坐垫,窗子外头居然下起了雪来。

那却是一阵好轻好轻的小小雪,似霜而非霜,秋暮冬初的天气,越冷越安详。

沈要忽然一哽。

“怎么下雪了。”

他说。

然,郝姨听罢,却只当他是担心路滑难行,便安慰道:“没关系,沈军长,不打紧的——我来上工时看得很清楚,这顶多是气温骤降下的落霜雪,比雪轻比霜重,不会影响开车的。”

“不。”

他有些委顿,犹犹豫豫的,那话里几乎带着点儿怯意,就仿佛重回一个梦魇。

“会有影响的。”

话毕,紧接着,他便听见楼上传来萧子窈的声音,拖的很长很长,是在叫他的名字。

“呆子!”

“沈要!”

“阿要!”

“你到底去哪里了,快来伺候我起床!”

“烦死人了,让你做点儿小事也做不好,这都一年多了,你难道还没学会!”

那娇滴滴的、却又有些颐指气使的嗓音,他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所以,他闻声听罢,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便冲上了楼去。

“六小姐。”

是时,他只管气喘吁吁的扶在门边应道,“我、我在。”

偏偏,只此一瞬,他却见一张嫣然笑靥。

“我逗你的,你怎么还真的这样跑上来了?”

沈要简直有点儿恍惚。

他仿佛又见小白楼里的那张脸。

他那时总不讨喜,不讨别人的喜,也不讨萧子窈的喜。

唯独偶尔他做事出错,后又束手无措的站着等罚,萧子窈便会出声调笑道:“什么呀,瞧你那傻样子!”

“我……”

他连受罚都不敢太大声。

也不敢,太开心。

“我去找轮椅了。”

他说。

“我还让郝姨缝了坐垫,不会凉。”

“所以耽误了。”

“你会怪我吗。”

“别怪我。”

萧子窈就笑他道:“唔,那就罚你……推我下楼吹吹风?”

“——不能吹风!”

沈要一下子叫出声来,“……今天,下雪了。”

“呀!下雪了!”

她惊喜道,“那我更要去外面吹风了,你快来抱我下去!”

“下雪了,会很冷。”

他有些坚持,也有些不舍,“我怕你会生病。”

可萧子窈只是笑。

“我怎么会生病呢?”

“去年冬天都不会。”

“现在就更不会了。”

她于是张开双臂,那模样可真好看,像是在等待一个拥抱的样子。

他曾经,根本连碰她一下也不敢。

就连抱她坐上轮椅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

其中,比欣喜更多的感情,是忐忑,或紧张。

又或是,执着。

偏偏,眼下,他满心满眼竟只剩下担忧。

忧心她受风,也忧心她旧事重提。

谁知,是时,萧子窈却又唤他道:“呆子,你过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他敢不从命,便很快的凑上前去。

“来了。”

“头靠过来。”

“哦。好。”

是时,天色微开,玻璃窗子打了霜——又或是一层化了的小雪,那颜色很动人,像朦朦胧胧的纱,光照进来了,却照不太亮沈要的眼睛。

萧子窈于是捧起他的脸来,端详片刻,终于微微张口。

——竟是轻轻轻轻的,冲着他吹了一口气。

“冷不冷?”

她笑问道。

沈要眨了眨眼。

“不冷。”

“那就是啦。”

她捏了捏他的脸,“我就只是想去吹吹风而已,又不冷,怎么会受风寒呢?”

啊。

他忽然就有些哑。

原来,风就是她的呼吸。

那当真是暖洋洋的、一点儿也不冷的风。

一时之间,他居然觉得有点儿庆幸。

就仿佛,逃过一劫梦魇。

“那你穿我的大衣。”

他说。

“我的衣服比较大,还挡风。”

这话他是抢先说的,因为生怕萧子窈让他去衣柜里找她的红丝绒大氅。

话毕,他便将萧子窈拦腰抱了起来,就放到那冷冰冰却不至于完全冰凉的轮椅上去,然后,一言不发。

萧子窈兴致盎然。

“这轮椅甚至和以前那把一样哎。”

如此,她便一面说着,一面左右转了转扶手,却是一个不小心,没拿好力,便不受控的撞到了墙上去。

沈要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挡在了她的眼前。

于是,那轮椅便有一半都撞到他身上去了,不算太重,因着另一半到底还是撞到了墙上去,金属共振的嗡鸣声余音不止,更颤抖不已。

他或萧子窈,都颤抖不已。

“六小姐,你没事吧!”

“呆子,你没事吧!”

——却又都是,异口同声。

那天光仍不大好,唯独雪色动人。

这是他们的家,比小白楼还要大的、从卧室走到楼梯都要走十几步的,他们的家,不仅有漂亮的书桌和椅子的,他们的家,还有一张宽阔柔软的、可以两个人一起躺上去滚来滚去的床的,他们的家,是有着一扇可以自外而内反锁的门的,他们的家。

这个地方,是他们的家。

家是一个狭窄的宇宙。

狭窄的宇宙在颤抖。

这便是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