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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迦漾定定地望着那张图画纸。

这是她学画画那年,最流行的绘画用纸,洁白厚实,很适合做水彩画。

记忆被拉扯到刚上小学一年级那年。

这张画是要代表学校去参加绘画比赛。

宁迦漾从小就有完美主义倾向,尤其是入学后首次比赛,想要带最完美的作品拿一等奖。

见女儿情绪紧绷,宁家父母带她去南城散心,恰好郁金香开了,去找找灵感。

但是宁迦漾喜欢玫瑰,热烈肆意,色彩浓丽。

郁金香再美,她还是顺从心意,画了想象中的画面。

幻想自己可以生活在玫瑰形状的房子里,打开窗户,外面就是大片大片的热烈玫瑰,绚丽多姿。

而她,就是生活在玫瑰庄园里最完美的公主殿下!

可惜。

当画作出炉时,她越看越不满意。

没有画出想象中的感觉。

好面子的小公主跑出度假山庄。

度假山庄坐落在南城郊外,外面是成片成片绵延不断的柳树,盛夏时节,枝繁叶茂,微风一吹,凉意顷刻袭来。

宁迦漾抱着画,随便找了棵树荫,就开始哭。

中午阳光极热,耳边蝉鸣阵阵。

伴随着小姑娘的哭声,树上正在躲清闲的少年郁躁不已,完全睡不着。

原本他忍了忍,觉着跟妹妹一样,哭会儿就走了。

几分钟后。

少年纵身跳下,轻飘飘落地,声音清冽如泉:“别哭了。”

宁迦漾一张小脸蛋满是泪痕,没想到树上有人,吓得睁大了眼睛。

本就漂亮的桃花眼已经初具风采。

她并没有其他小朋友哭起来那样歇斯底里,还在抽噎,直到隔着眸底水雾看清楚了商屿墨那张精致好看的面容。

少年穿着身干净清新的白色t恤,乌黑短发,发梢微微翘起一点弧度,月朗风清中透着几分不经心的散漫感。

小姑娘怔住了。

到嘴的‘不用你管’噎了回去。

张了张小嘴,好半天才冒出来一句:“哥哥,你是天上掉下来的小仙男吗?”

宁迦漾幼小心灵很‘单纯’——

这么好看的小仙男肯定不是坏人。

商·小仙男·懒懒看着某个陷入幻想的小朋友湿漉漉的脸蛋,没答。

反而将随身携带的手帕递过去:“擦擦。”

宁迦漾接过手帕,有些迷茫,没动弹。

少年商懒懒皱了皱清隽眉头,洁癖发作。

见她光发呆,不动弹。

忍了几秒,没忍住,顺势抽出小姑娘纤细指尖攥着的手帕,亲自托着她的小下巴,轻轻擦拭干净。

没多久,一张漂亮明媚的小脸蛋,重见天日。

商屿墨多看了两眼。

挺可爱。

当然,再可爱也不能打扰他睡觉。

擦完之后,商屿墨将用过的手帕重新塞回她手里:“好了,你可以走了。”

宁迦漾一手拿手帕,一手拿画纸。

余光瞥到画,扁了扁小嘴,又想哭了。

商屿墨开始头疼,觉得自己好像碰到一个麻烦。

比吵到他睡觉还要麻烦的大麻烦。

果然。

小姑娘举着画,带着哭腔:“哥哥,我这幅画好看吗?”

商屿墨视线落在那副水彩画上,静默几秒。

确实说不出什么违心的夸奖。

小姑娘哭腔还带着小奶音。

商屿墨确定,但凡自己说不好看,她绝对能当面大哭出来。

“不难看。”

小姑娘相信仙男哥哥,看着画,也觉得没有那么丑了。

不过,又叹了声:“可老师说要写实,我画的是不是不写实?”

“世界上根本没有玫瑰形状的房子。”

少年商懒懒望着画作上招摇鲜艳的红色颜料,原来画的是玫瑰。

他还以为下的血雨。

既然能违心说第一句话,就能违心说第二句。

所以。

他平平静静答:“有。”

“你的画非常写实。”

“真的吗?”

宁迦漾惊喜地睁大眼睛,这下真的不哭了。

没等多聊。

忽然宁父到处在找她:“小浪花!”

“宝贝漾漾!”

“跑哪儿去了?”

宁迦漾听到自家爸爸要打电话给保镖们时,下意识撒腿度假山庄跑:“爸爸,我没失踪,我在这儿呢!”

刚走出去几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小姑娘蓦然回眸:“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商屿墨懒懒地倚在柳树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哦,我姓仙,叫仙男。”

“仙男哥哥,你是我的知己,这幅画送给你!”

宁迦漾转身把揣怀里的作品塞给他,然后兴高采烈摆摆手,“我可以再画一副一样的,不要客气!”

“拜拜。”

嗯,反正画纸脏了,也没法参赛,不如送给她的新知己。

灿烂阳光穿透枝叶,洒下细碎的金光,像是给树荫下慵懒散漫的少年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少年垂眸看着那张沾上了泪痕的画纸。

……

宁迦漾终于想起来了。

昏暗灯光下,她捏着泛黄掉色的画纸,仰头鄙视道:“你要不要脸,居然欺骗小朋友!”

还仙男呢!

重点是,宁迦漾当时还真的信了。

真以为自己见到了小仙男。

还跟小伙伴姜燎认真描述自己见到仙男的画面,还宝贝那条手帕,说是有仙气!

后来,这件事被姜燎嘲笑许久。

红唇的弧度,却没有弯下去半点。

连桃花眸都弯弯的,像是星星落进眸底,明亮而璀璨。

商屿墨站在床边,修长温热的指腹慢慢覆上女人翘起的唇角,一点点,梭巡而上,点在她似是染了胭脂色的眼尾。

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皮肤,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明明温度刚好,宁迦漾却莫名颤了一下。

像是被烫到了。

男人清冽磁性的嗓音像是含着笑:“小朋友,你该睡觉了。”

明明很正常的称呼,被他故意喊出来,让人浑身酥酥麻麻!

这个撩人的男妖精啊!

宁迦漾红唇张了张,脑子里是那被夷平的玫瑰庄园。

仰头对上他那双浅褐色的瞳仁。

相较于少年时期的慵懒散漫,此时多了又冷又欲的妖冶蛊惑,更让人的移不开眼睛。

半晌。

才溢出来一句:“所以,玫瑰庄园是你按照这幅画建的?”

与其他人无关。

只是为了她?

“嗯。”

商屿墨重新将那幅画夹进相册,转而按灭了最后一盏壁灯。

上床拥着他的‘两个’小朋友,嗓音闲散从容:“怎么能骗小朋友。”

既然告诉她这是一副写实画,就要将它变成真实存在。

万一哪天,又跟这个小朋友见面。

她说自己是骗子呢。

所以商屿墨后来回到当时还种植着大片大片郁金香的玫瑰庄园时,神使鬼差地清除所有郁金香,改种了玫瑰,建筑物也重新设计。

原本那栋被夷平的以玫瑰为主设计的建筑物,是当时才十岁的商屿墨亲自画的设计图,连周围种植的玫瑰,都是他亲自种下。

整个暑假,温喻千在南城大学参加某个计算机项目,而商屿墨就种玫瑰改建筑。

温喻千偶尔休息时帮儿子一起种,当时还觉得懒洋洋爱睡觉的儿子改脾性了,非常支持他的新爱好。

谁知。

暑假结束回家,商懒懒还是那副爱动不动的嗜睡样子。

温喻千一度怀疑,是不是南城风水比较养他。

此后,几乎每年暑假,都送商屿墨去南城住一段时间。

然而,直到路边那成片的垂柳被政府拔掉改种了桂花景观树,商屿墨再也没有遇见那个在树下哭唧唧的小姑娘。

偏偏他记忆力极好。

与宁迦漾再次相遇,就是在某次宴会。

那个因为一幅画没画好而哭唧唧的小姑娘,已经成了明艳夺目,众星捧月的宁家大小姐。

后来父亲问他要不要和宁家商业联姻,商屿墨想到了那个柳树下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眼睛的小姑娘。

再次神使鬼差的同意了。

当时想的是,与谁结婚都是结,那就选个顺眼的。

却没想到。

那个惊鸿一见便消失的小姑娘,会如朱砂一样,烙印在他心里。

……

月光洒在主卧蓝色的水床上。

女人纤细曼妙的身躯窝在男人怀里,严丝合缝,像是他们本来就这样契合。

商屿墨好听的声线萦绕在耳侧,宁迦漾终于知道,那栋玫瑰庄园是怎么回事。

宁迦漾细白指尖拽着男人绸滑的睡袍领口,微微凑近了点,在他唇上轻亲了下,没离开,贴着那柔软薄唇喃喃道:“当初夷平那座有特殊意义的玫瑰庄园时,会不会不高兴?”

毕竟是他一点一滴建好的。

而且成年之前几乎每年都会去住几天。

商屿墨掌心覆在她纤薄背脊,想的是——

太瘦了。

怎么舍得她孕育孩子。

乍然听到这个问题。

云淡风轻地随口答:“你喜欢玫瑰,它就有意义。”

“你不喜欢玫瑰,它就是一座普通建筑罢了。”

宁迦漾清楚听到他这句话。

眼睫颤着,藕白的手臂更用力抱紧他。

商屿墨感受到胸口有点潮湿时,轻笑一声:“感动到……”哭了?

话音未落。

却见小姑娘脸颊用力蹭了蹭他的睡袍,扬起一张漂亮得意的小脸蛋:“哼哼,一定是我小时候太可爱了,你才对我念念不忘!对,你还帮我擦脸!”

“长大之后,又被肤白貌美的本仙女迷住,产生图谋不轨的心思!”

然后大声宣布:“商懒懒,你暗恋我!”

“很多年!”

商屿墨沉吟几秒,学会了委婉:“商太太,你该睡觉了。”

都开始说梦话了。

他少年时,洁癖便极重,对一个哭得凄惨的六岁小脏鬼,着实恋不动。

宁迦漾才不管。

精神十足地拽着他的衣领,非要商屿墨承认暗恋哭得可爱又漂亮的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