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四海接到儿子闯祸的消息后,火急火燎地便致电桑正白,两人合计一番,觉得这事还得找最大的解决,于是一同去了施老爷子处。
大半夜的,施老爷子七十多的人了,早已睡下,两人在会客室等了一个多小时,郑四海来来回回不知问了几次,踱了多少步,仍不见人来。
“怎么还不来人?”郑四海虽然也恨儿子不成器,但到底是心头肉。警察局那是什么地方,是关罪犯的,多待一秒都是受罪,让他怎么能不急?
桑正白相对来说冷静许多:“郑总,你先坐下吧。现在是人家孙子被打成重伤,只是晾着我们没赶我们走已经很不错了。”
“我着急啊,今天还是阿元的生日……”郑四海看了眼腕表,“哦,已经不是了。我要不再去催催?”
话音方落,桑正白都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会客室厚重的木门便被缓缓推开了。
施老爷子拄着拐杖在私人看护的陪伴下走进屋里,见郑四海杵在一旁,笑道:“四海啊站着做什么?坐下坐下。”
郑四海立马哭丧着脸上前:“叔啊,家门不幸,出了那么个逆子,我来给您赔不是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兔崽子一般见识。”他殷勤地搀住施老爷子另一只胳膊,将人扶到了座椅上。
两家人虽然私下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但这会儿表面功夫做得都很足,一个“四海”一个“叔”的,亲热得宛如亲子侄。
“施老。”桑正白起身朝对方一颔首,显得颇为尊敬。
“都坐吧。”施老爷子指了指对面座位,示意郑四海坐过去,“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郑四海、桑正白、施家老爷子,三个生意场上的人精就这么关上门谈了个把小时,最后到天都快亮了才终于谈完谈妥,各自得到了相对满意的答复。
或许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又或许动手的毕竟不是郑解元,与桑正白相比,郑四海付出的实在不算什么。所以当他走出施家大宅时,可以称得上满目喜色,一脸轻松。
早上六点,郑解元在被关了一夜后,蔫头耷脑地就从警局出来了。
“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郑四海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回去洗个澡去去晦气!”
郑解元摸了摸后脑勺,自知理亏,一句话不说地就跟着郑四海上了车。
郑解元十八岁就搬出去自己住了,因此和郑四海回的不是一个家。郑四海将他送到住处后,正要让司机调头回家,郑解元却在外头敲响了他的车窗。
“干什么?”郑四海降下窗。
“施皓没事吧?”郑解元犹豫半天,还是问出口。
昨晚的事,郑解元百分百是站在桑念一边的,这点毋庸置疑。施皓骂他就算了,实在不该招惹桑念。桑念唯一问题是下手太重,有些失控,他还是第一次看人流那么多血,到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
施皓那家伙虽然烦人又神经,但罪不至死。桑念反应那么大,他也是没想到。
“死了。”郑四海骗他。
郑解元面色一变,头脑都空白了一瞬,可很快他就回过味来。真要有什么,施家哪里能这么轻易放了他们?而且他爸的表情看着也不像是在说真话。
“死了就死了。活该。”双手插在衣兜里,他撇撇嘴,并不揭穿对方。
郑四海气得伸出手去打他:“你想得美啊,人家活得好好的呢!”
郑解元不敢躲,直挺挺挨了两下打,半只胳膊都麻了。
郑四海见他如此,又气又无奈,长叹口气道:“施家老头子说了,这事施皓多少沾点责任,让我们尽管放心,他会给我们交代的。”
施老爷子的儿子里,施二最不争气,施皓的妈妈又不入施老爷子的眼,导致施皓这个孙子在他跟前也不受宠。但再不看好仍是自己亲孙子,郑解元嘀咕着“他能给什么交代”,与郑四海再次挥别后,转身进了公寓楼。
谁承想,一个月后,施皓伤口才痊愈就被施老爷子送到了国外。名义上是派去管理施家海外产业的,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就是“流放”。
施皓的几个堂兄弟们,不是在虹市的总公司担任职务,就是在国内其他分公司、子公司执掌大权。只有他,被送出了国,早早自家族内部竞争中出局。
郑解元听闻这个消息时,内心不胜唏嘘。他同施皓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尽管没交过心,对方的性情却还是知道一些的。只能说,施皓在飞机上估计牙都要咬碎了。
施皓这一走就是三年,三年中,郑解元依旧不务正业,只思玩乐。明明父母都是做生意的脑子,却好像一点没遗传给他。
或许是小时候看多了武侠片的关系,他总和人说自己一生有三个爱好——好车、美酒、交朋友。
得知施老爷子去世的消息时,他正和他的朋友们在一家新开的日式烧鸟店吃宵夜。
虹市上流圈子就这么点大,芝麻绿豆的事都传得飞快,更不要说这种大事了。众人七嘴八舌说起来,还提到了施皓,说他前两天就回来了,见了施老爷子最后一面。
“现在施家算是他大伯当家了?”
“算吧,大头大的拿,不过听说老二那边也拿了不少股份和产业,具体他们家人没说,但好像是挺让人意外的数额。”
“不争气归不争气,到底自己儿子,活着时滴水不漏,就怕其他人反对,死了放个大招,打众人个措手不及,妙啊。”
“那看来施皓应该会一直待在国内了吧?这叫什么,王者归来?”
“听我爸说,他在国外管理的那家小破公司发展得还挺好,净利润三年增长200%,说不准老爷子是看中了他的商业才能才改遗嘱的。”
“谁知道呢?”
一听施皓留下就不走了,郑解元差点被嘴里的提灯噎死。
他捶着胸,赶忙一口热茶喝下去,结了账就给桑念打电话。打了不知多少个,怎么也打不通,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给桑念发去信息,让对方近日小心,提防回国的施皓。
但万万没想到,该小心的是他自己。
每年生日,郑解元都会在众多礼物中收到一件奇奇怪怪的东西。前年是一打开就会发出尖叫的鬼娃娃,去年是大便形状的巧克力,今年是一头名叫“郑解元”的玩具毛驴。
前两年包装盒上一片空白,没有贺卡没有提示,他只是心中怀疑,却始终没有证据。
今年那毛驴脖子上戴的刻他名字的牌子算是让他确定了,这三年的恶心玩意儿就是施皓送的。他认得他的字迹,不会错了。
“三年前打他的人是我,他回来不找我茬,反而给你送玩具。他该不是对你因恨生爱了吧?这么缠着你不放。”
桑念仿佛全然无心,随口一说的玩笑话,郑解元听得面目扭曲,胃都快抽住了。
“你放屁!”
他虽然也搞不懂施皓什么毛病,至于吗都多少年了,但他情愿相信对方是得了狂犬病才乱发疯,都好过桑念的无厘头猜测。
什么东西啊!施皓不仅是讨人厌的施皓,还是个大男人啊。一想到被个男人意淫喜欢,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不清是桑念的玩笑话让郑解元生出了抵触心理,还是他这几年成熟了、长大了,哪怕知道施皓就跟他住一个区,他也没有采取任何反击,而是如同前两年一样,扔了礼物,全当没收到过。
只要不去理睬,时间久了,两个人没有交集,施皓自然而然就会放下往日仇怨,不再盯着他乱咬了吧?郑解元是这样想的。
结果,大错特错。
郑解元赤身躺在一块白色地毯上,发出轻微的鼾声,睡得很沉。一头从红色褪到粉色的短发,在篝火映衬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金橘色,看起来格外有生命力。
施皓端着红酒杯,一只手向后撑在地毯上,静静打量眼前背对着自己的人体。
郑解元有副好皮囊。不仅是指长相方面,也指他的皮,光滑细腻,没有一点瑕疵,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主。
他倒是好命。
施皓阴沉着脸,仰头一口饮尽杯子里的酒,将杯子放到了一边。
掰过郑解元脑袋,掐住他两腮,施皓俯身凑近了打量他的五官,唇角泛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我变成这样,都是谁害的?”火光照在他脸上,照得他额角的疤更为狰狞,“当年是你先开始的,现在你说结束就结束,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郑解元,别做梦了,我不会放过你的。这场游戏结不结束,由我说了算。”
视线落在郑解元被他捏得变形的双唇上,这个距离,可以清晰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酒气。
死酒鬼。
施皓蹙着眉丢开他,起身来到桌边,从一排摆放整齐的工具里,拿起了今晚的主角——一把纹身枪。
他会用这台机器,在郑解元那块完美的皮子上,打下最适合他的记号。
时间久了,没有交集,在郑解元的想象里,施皓会逐渐放下往日仇怨,不再跟他势不两立。但现实是,施皓不但没有放下仇怨,反而为郑解元对他的无视暴怒不已,展开了更疯狂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