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场华灯璀璨,衣香鬓影,好不热闹。与之相比,建筑外头就要安静得多。
夜色中,郑解元立在一株据说已有百年历史的紫藤树下,一手插着裤兜,另一只手夹着长烟。身旁的垃圾桶顶插了有五六个烟蒂,都是他这半小时来的成果。
郑解元其实不大抽烟,他始终认为,人生在世,热衷一样成瘾物就够了,烟酒只能沾一样。不过今天例外。今天,他确实遇到了不得不大口汲取尼古丁的难题。
施皓什么意思?
前脚刚说喜欢他,后脚就跟他玩冷战,把他当什么了?腻了,不想玩了好歹说一声啊,他难道还会缠着他吗?
郑解元咬住烟嘴,无意识地磨牙。
不远处的玻璃侧门忽然被人推开,对方沿着小道走来,停在了离郑解元三米远的地方。光线昏暗,又有枝叶遮挡,郑解元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模糊地辨认出是名高大的男人。
“啪”,寂静放大了一切细微的声音,一点小小的橘红在黑暗中亮起,不一会儿,烟味顺着秋夜的凉风送到了郑解元的所在。
对方也是来抽烟的。确认了这一点,郑解元收回目光,没再管人家。
两人相安无事各抽各的烟,郑解元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支了,抽完他就进去找施皓,然后让他把话说清楚。
“哥哥,哥哥!”
一声稚嫩的尖叫打破了夜色的宁静。郑解元抬头望向声源处,发现是池塘方向传来的,丢下烟蒂就急急跑了过去。
“哥哥呜呜呜,你别吓我……”一名十岁左右,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跪坐在池塘边,惊慌地不断朝池塘中央呼喊。
池塘种满了荷花,这个季节虽然花早没了,叶子却依旧茂盛,像一蓬蓬绿色的伞,插在池水里。
离岸边大约两米左右,飘着艘单薄的小舟,是酒店工作人员日常清理池塘垃圾用的,照理不用时应该好好拴在岸边,不知怎么就到了水中央。
不同于郑解元刚刚所站的地方,池塘周围有许多景观灯,照着水面,照着岸上,光线明朗得多,这也使他很快发现了小舟下方,紧紧扒着船身的小手。
男孩艰难地将自己的口鼻露出水面,想要靠自己再次爬回船上,却一个手滑没抓住,整个人沉进了水里。
没有犹豫,郑解元一脱外套,立马冲进了水里。
池塘水最深处也不到两米,他几次蹬腿都能踩到池底的软泥,但对不到一米五的小孩子来说,这已经是可以致死的水深。
男孩受了惊吓,郑解元一靠近,他就跟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整个人死死缠住他,攀在他的身上。人在垂死之际爆发出的求生欲是很强的,郑解元从没遇到过这种力量,手脚都像是绑了大石头似的,根本游不开。
呛了好几口水,危急之际,他突然感到身体一轻,身上的石头不见了。再定眼一瞧,竟然是施皓从背后将小男孩托出了水面。
对于突然降临的男人,郑解元错愕不已,但这会儿实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也只能先把疑问咽回肚里。他紧跟在对方后头,三人没多会儿便游到了岸边。
“哥哥,你没事吧?”小女孩扑过来,哭着抓住男孩的手,“我都说不要去摘叶子了,你吓死我了!”
两人应该是一对双生子,除了性别,长得是一模一样。
“对不起嘛……”说着,男孩白着脸打了个喷嚏。
郑解元把自己丢在岸边的西装外套拾起来,拿出里头的手机与烟盒,披在了男孩身上。酒店工作人员这时也听到动静跑了过来,见三个人都是一身湿,惊讶地问过缘由后,一个劲儿地向施皓和郑解元赔礼道歉,说是他们考虑不周,没有在这边安排保安巡视。
“你们应该是吴会长的孩子吧?”郑解元将衬衫抽出来,尽可能地拧去下摆的水分。
作为今晚设宴的主人家,他对来的宾客多少有点印象。
女孩点头:“我们爸爸是姓吴来着。”
肩膀突然一重,被披上了一件又湿又冷的西装外套,郑解元疑惑地看向身旁的施皓,不明白他干嘛要把湿衣服披自己身上。
“带他们去找家长吧。”施皓对工作人员道。
两名工作人员领命离去,剩下一名负责带他们去洗澡换衣服。
对方走在前面带路,郑解元和施皓湿淋淋跟在后头。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逐渐尴尬。
郑解元越走越心烦,忽地一把扯下身上的外套,要还给施皓。
施皓看一眼外套,没接:“你后面透出来了。”
郑解元一开始还没明白什么透出来了,琢磨了下猛地反应过来,是背后的纹身透出来了。白衬衫遇到水,贴在肌肤上,可不就是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吗?
操!郑解元暗骂一声,屈辱地重新穿上了施皓的西服外套。
工作人员带他们到了一间空房门前,替他们刷开房门后,告知里面的东西可以随意使用便离开了。
郑解元一进屋就脱掉了身上的外套:“你先我先?”
施皓慢条斯理解着扣子:“你先吧。”
郑解元也不客气,直接冲进了浴室。
怕池塘里的水不干净,他洗得格外仔细,洗完神清气爽地踏着雾气走出浴室,见地上湿衣服全都被收走了,施皓换了件浴袍,开着落地门,正在阳台上抽烟。
郑解元到这时才忽然意识到,方才与他一同在紫藤树下抽烟的,是施皓。
“该你了。”郑解元出声道。
施皓回头看向他,按灭烟蒂,一言不发地走向浴室。
郑解元在床上躺下,没事做,拿手机出来玩,过了会儿又起来,换到一旁沙发上——无他,穿着浴袍躺床上这个行为太暧昧了,好像他在等施皓临幸一样,他觉得别扭。
他给他爸发了条信息,说自己有事先走了,让他不用找他。
郑四海能够渡过这次危机,可以说全靠儿子出力,从前还会仗着老子的身份说他两句,现在是说都不敢说了,要啥给啥,简直百依百顺。
郑解元甚至怀疑,他就算现在出柜,他爸都不会发火,只会强忍泪水让他怎么高兴怎么来。
一墙之隔的浴室里,水汽朦胧中,施皓双手撑住墙面,任温热的水流不断冲刷脊背。
十指慢慢紧握成拳,胳膊到肩膀的肌肉线条紧绷起来,肩胛骨也因此更为突显。
既然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再多几天又怎样呢?
他得让他知道,谁才是那个正确的选项。
郑解元盘腿坐在沙发上,正津津有味地玩手机游戏,头顶上方忽然被一道阴影笼罩。
施皓向他伸出手:“借我手机用下。”
郑解元刚想问你的呢,就记起刚才施皓是没脱外套直接下水的,估计手机在口袋里,早就开不了机了。
他退出游戏,将手机递给对方。施皓拿着他的手机走去了阳台。
郑解元发誓他没有故意偷听,但房间太安静,沙发又离阳台很近,听到几句也是难免的。
“是我。我有些事要处理,晚点会自己回去,你让老李送你……路上小心,我手机坏了,这部手机不是我的,你不要打……嗯,再见。”
无论多晚,他从施皓家离开,对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路上小心”这种话。
郑解元摸着酸涩的心脏,一时分不清是在气施皓厚此薄彼、区别对待,还是气自己竟然要在意这种小事。
施皓打完了电话,回到房间,就见郑解元耷拉着脑袋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什么也没穿的两腿间,长长叹了口气。
“……”
施皓将电话还了回去。
郑解元抬起头,看了他片刻才伸手去接。
“你能不能帮我把背后的纹身改了?”他嘴上问着,手里去抽手机,接过竟然抽不动。
他露出疑惑地表情,又加了点力,这才抽出来。
“改什么样的?”施皓垂眼问他。
“随便,能见人就行。”
郑解元本意是想表达自己这个纹身的糟糕程度已经没有别的能比的了,起码给他改个能下水游泳的纹身吧,结果施皓理所当然会错意,以为他是要和人赤身相见,才急着要改。
“不行。”于是,他想也不想拒绝了。
郑解元蹭地一下就跳了起来,火大地攥住施皓浴袍衣襟,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揍你啊!”
施皓丝毫不惧,甚至还勾起唇角挑衅他。
“揍啊。”
郑解元紧抿住唇,眼里怒气蒸腾,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向下的弧线。
双手用力一推,施皓失去平衡,向后倒到了床上。他下意识想起来,郑解元又推着他胸口把他按了回去,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一人一次,算是我还你的,以后不管你跟男的好还是女的好,都跟我没关系。”郑解元伸手去解施皓的浴袍,由于刚才的拉扯,浴袍本就松垮,很轻易便解开了。
施皓还在愣怔中,就被对方扒了个精光:“喂……”先等等。
“别婆婆妈妈的。”郑解元打断他,一扯带子,把自己的浴袍也脱了下来。
一人一次,这是非常公平的方法。还回去了,恩怨就两清了,就像之前的施皓和桑念。
然而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低头看了眼施皓还未复苏的部位,郑解元豪爽流畅的动作一顿,回想起上次的剧痛,他实在没有勇气自己来,犹豫了一下,选择翻身趴到了一边。
“来吧,这次我自愿的,你不用有什么顾虑,上我吧!”
施皓衣衫凌乱地撑起身,看着眼前呈“大”字型趴在床上的郑解元,心情复杂。
这个人大概是天生来克他的。
他要什么,就偏不给什么,等他选择隐忍蛰伏,从长计议了,又突然将他一直想要的塞到他嘴里,逼他咽下去,也不管他……是不是会因贪多而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