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想先下了楼。
何云卓本来忍着性子,一边应付何父介绍给他的生意伙伴,一边时不时朝宁雁那边望上一眼。
宁雁沾宁宁的光,和凌琛远搭上了话。
何云卓多看几眼就有点憋火,一转头呢,却是扫见了郁想。
她怎么从楼上下来?
何云卓心下一紧。
何云卓忙抓了个佣人问:“我爸呢?”
佣人:“楼、楼上……”
“他怎么上楼了?”何云卓皱眉问。
“不知道,好像是因为那位储大少不见了,何总就去找他了。”
何云卓听了嗤之以鼻,储礼寒怎么会失踪不见?哪里需要他爸去找?
何云卓转身微笑着,先打发了这几位叔伯,然后才往郁想的方向走去。
而这么一耽误的功夫,他才刚走到郁想面前,就突然来了个他爸手下的人,把他拦住了,插声说:“少爷这是去哪儿啊?”
何云卓:“找我父亲。”
那个人皱着眉,语气真挚忧虑:“何总突发恶疾,现在歇着呢,又怕引得宴会上大乱,惊了贵客多不好。何少就先替何总招呼一下宾客。”
突发恶疾?
发得这么好?
不,发得这么巧?
何云卓的目光从郁想身上打了个转儿。
他觉得这件事肯定和郁想有关系。
“我知道了。”何云卓耐着性子应了声,等把这人应付走了,他才赶紧出声又叫住郁想:“我爸是不是去找你了?”
郁想盯着他看了两眼,说:“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是?
何云卓今天本来情绪就乱糟糟,这样一说就更乱糟糟了。
“宁雁怎么会知道你家里有女孩子的衣服?”郁想歪头问。
何云卓乱糟糟的思绪骤然被捋出了一个头。
宁雁怎么会知道?
对啊,他从来没有向她提起过,她怎么会知道?
郁想轻描淡写地问他:“你很喜欢做傻子吗?”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这一刻的口吻,有点储礼寒那味儿了。
而对面的何云卓闻声,五官一下绷紧了,面色也慢慢变成了铁青色。
他冰冷地看着郁想,没有应声。
“学姐!”那头的宁宁连忙招呼郁想过去坐。
她看出来了气氛不太对,倒也是好意想让郁想过去说话。她想,学姐和她一样,在这里不认识别人啊,也只有她能帮学姐了。而且……还可以看一看,凌先生对学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郁想斜睨了一眼,缓缓走了过去。
何云卓掐了下掌心,又恢复了笑容。
他跟了上去。
因为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从郁想的脖颈间看见了一点……吻痕。
这一印记,一下攥紧了何云卓的心。
他知道何父的性格。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这一刻,他很不希望那是他父亲干的。
何云卓的脑子有点乱,本能地跟过去坐了下来。
宁雁将他们的脸色收入眼底,心里高兴了一点。
吵架了?
宁雁当然不会低级到张嘴问他们,她目光一转,突然出声:“郁小姐脖子上怎么多了一条项链?我记得刚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嗯……是刚刚谁送的吗?”
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何云卓更是神经绷紧了,绷紧到他脑仁都有点疼。
难道是……他父亲送的?
宁雁笑着看向何云卓:“不会是你送的吧?”
何云卓神色紧绷,没有说话。
宁雁从这样的气氛中,推出了她想要的结果。
没想到啊,她还什么都没做呢,郁想就把自己送上门了……
宁雁从一开始,提议郁想换衣服,当然就没怀好意。
她做过很多这样的事,就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她都不会因此有丝毫的愧疚与后悔。
而这一刻更不用说,宁雁的心里只剩下了高兴。
“我记得何伯父好像很喜欢送女孩子首饰,郁小姐不会是……”宁雁抿起唇角,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惊讶。
宁宁也很惊讶。
她心想,为什么何云卓的爸爸要送郁想礼物呢?
宁宁小声问:“见面礼吗?”
何云卓好像经历了一番巨大的斗争。
他蓦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带着一点阴沉,他说:“嗯,因为希望我能和郁小姐好好地在一起吧。”
郁想轻笑一声:“你们说什么呢?”
何云卓转头看她。
她要否认他的话?可现在,她不应该否认,才能把自己干净地摘出去……
何云卓的心情很复杂。
可以说在场所有人的心思都各异。
郁想却看向凌琛远:“凌先生忘记自己见过这东西了吗?凌先生的记性这么差?”
她说着转了转项链上那颗相当亮眼的宝石。
凌琛远:“……”
要他开口,还要骂他记性差。
不就是储礼寒的袖扣改的吗?
刚才她去见储礼寒了?储山身边的人不是说她已经拿了钱了?胆子这么大,还敢见储礼寒?
凌琛远:“是见过。”
凌琛远这轻飘飘的三个字,一下让大家的表情变得更加精彩了。
宁雁心底的高兴是一点也没有了,何云卓茫然,宁宁也有些茫然。
难道是凌琛远送的?
他们一致地想。
“不是我轻视何家,而是何总确实拍不到这样一颗祖母绿宝石。”凌琛远冷声道。
宁雁笑不出来了,所以根本不是何坤民送的?
一旁的何云卓垂下眼,没有因为这句话生气。
“我给你的表呢?”凌琛远突然问。
大家一下又被勾起了精神。
还有表?
凌琛远给她送了表?
郁想看了看宁雁的脸色。
这是要奔着把宁雁气死的方向去啊……只气死一个怎么行?
郁想甜美一笑:“早卖啦!两百四十万美金。”
凌琛远:“……”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才卖这么多?”
宁雁更是从震惊,过度到了气愤。
重点是才卖这么多吗?难道不应该是你怎么敢卖我送给你的表?
那是凌琛远送的啊……
郁想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卖掉?
宁雁视若珍宝却得不到的东西,到了郁想手里,转手就卖掉了,只谈钱不谈感情。
她眼皮子怎么这么浅!
宁雁气得几乎呕血。
“那我大哥的袖扣呢?”凌琛远不死心地又问。
郁想:“也卖了。”
凌琛远松了口气,获得了诡异的心理上的平衡。
何云卓如果知道他的想法,大概是很有发言权的。毕竟每次他的心态也是这么平衡过来的。
凌琛远语气缓和地问:“卖了多少?”
“六百万美金。”
“……”凌琛远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向她的方向,这是一个不自觉的很有攻击性的姿势,但在其他人看来,就像是一种无声的亲近。
凌琛远:“没记错的话,我大哥的一颗袖扣不值这个价。”
郁想:“那你得去问珠宝商。”
凌琛远怒极反笑:“好啊,我这个大哥好算计啊。看来他一早就猜到你会干什么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呢。那家珠宝商应该就是他手底下的。”
郁想:???
要这么一说的话……
确实……当时那个经理对袖扣开价开得很鲁莽,而对手表开价开得很刻薄。
不过郁想不会认。
“是吗?”她轻飘飘地应声。
凌琛远沉默了下,又问:“合同怎么签的?”
“您指哪个?”
“分手合同。”凌琛远说完,看了一眼宁宁。
宁宁没什么表情,倒是宁雁有点懵,满脑袋都是我他妈的到底错过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发展到分手合同上来了?
郁想据实以告:“就1.2亿现金,和1.2亿的豪宅啊。”
“你拿到手了?”凌琛远问。
郁想点头。
这下更是惊得宁雁和她那几个豪门千金朋友坐不稳了。
郁想从哪里来的钱?!这么多!
既然凌琛远亲口问起来的,那这中间肯定就不存在什么编撰造假的问题。
现在再回想刚才她们在她面前的卖弄,她们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自己钻进去……
什么几百万的游艇,七百万的原石……
郁想还没说1.2亿的豪宅呢。
当时她是不是觉得她们都挺像煞笔的?
而这时候凌琛远接着出声:“那你觉得,这两份合同分别对应了谁?”
郁想:“你猜?”
凌琛远:“……”
凌琛远:“你去看过那栋宅子了吗?”
郁想摇头:“还没有。”
凌琛远:“一会儿结束之后,我送你去。”
郁想:“别,有人送了。”
凌琛远:“储礼寒?”
郁想想了想,还是决定对他说:“你猜?”
凌琛远觉得自己可能迟早会被郁想气死。
还是趁早拿她去气储山吧,只要她气别人,他就舒服了。
这时候宁雁实在忍不住了,她插声道:“什么分手合同?是要让郁小姐和你分手的合同吗?为什么还有两份?”说到这里,宁雁的表情已经有点怪异了:“总不会是要她同时和你,还有储大少分手吧?”
凌琛远不好和外人说他们之间的那些纠葛,只应了声:“嗯。”
宁雁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
他说嗯!
这下别说宁雁了,宁雁旁边那几个豪门千金都快听得当场发疯了。
宁雁喜欢凌琛远就算了,她们没有多喜欢。
可是储大少……那可是储大少啊!高高在上的,矜贵禁欲的,从来不会多看除了合作伙伴以外的女性多一眼的储礼寒啊!
他竟然和郁想谈了恋爱?
不,应该是和郁想谈了一场三个人的恋爱……
原来那些八卦新闻都是真的。
她们脑中嗡嗡作响,半天都没有停下来。
还是宁雁最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储董要求分手的?”
凌琛远:“嗯。”
宁雁露出一点笑容:“那既然已经分手了,再坐在一起似乎也不太合适。免得储董看见了,恐怕还要生气……”
她想赶走郁想,现在、立刻。
她甚至都没工夫去拿出更高级的手段了。
凌琛远站起身:“那只是她答应了储董。”
宁雁一顿:“什么意思?”
凌琛远:“意思就是,我和我大哥可从来没答应过。”
他说完,忍不住舔了下牙龈,眼底涌现了一丝冰冷的疯狂的色彩。说给他们听太没意思了。应该把这话说给储山听。
凌琛远垂眸看郁想:“我说的对吧?”
而且他那大哥甚至可能是,真心的舍不得郁想。
宁雁忍不住了,她露出一点苦涩的笑容:“你为什么一定要为了她去对抗你的父亲呢?你找到父亲不容易啊。储董很疼你……”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段话就是在疯狂踩凌琛远的雷区。
为了爱的女人去对抗一切。
他的母亲曾经希望储山这样做,年幼的他也曾经希望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但很可惜,没有。
现在他长大了,他希望为宁宁这样做。
可是他不能。
他比储山有种。
他知道在力量不够强大之前,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心上人,甚至不要开口去说喜欢,这样才不会害得对方单身怀孕,被逼远走他乡,最后病死异国。
凌琛远憋得快要疯了。
他所有的庞大的无处安放的情感,借这句话寄情了。
“可是,我愿意为她付出所有啊。”凌琛远冷冰冰地铿锵有力地说。
宁雁如同被一道惊雷击中,她呼吸急促,大脑空白,完全无法面对这句话。
其他人也有不同程度的震惊。
只有郁想语塞:“……”
好家伙。
前一个搁那儿如珠似玉,后一个搁这儿付出一切。
你们俩是不是报了同一个霸总文学进修班?
而更惊恐的是系统。
它开始了自我检讨。
剧情真的有毛病了吗?哪里出问题了?男主疯了吗?天哪我要怎么办?
另一头。
储礼寒扫了一眼何父。
何父活像是心脏病发作了一样,惊恐地捂着胸口,大声地向他做着保证,汗水一滴一滴地从他的额角滑落,可他不敢擦。
储礼寒没有再看他,径直推门进了浴室。
何父听见推门声也不敢停。
他还在再三保证:“您、您可以随时拿我去打掩护,还有,郁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不不,我不配。您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您就告诉我。何云卓那里,您放心,他对郁小姐没心思,他只是不敢违拗我的意思。当然,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何父艰难地解释着,他的头越来越昏。
那种逼仄的压迫感,让他随时有种要一头栽下去脑梗塞的感觉。
保镖轻拍了下他的肩:“别急,今天这笔账先算完。”
何父顿时更窒息了。
而储礼寒在干吗呢?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
他的喉结处,有一枚浅浅的牙印。
储礼寒喉头动了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幽暗的颜色。
他垂眸给郁想发了一条消息。
【现在送你去看别墅】
发完,储大少难得一次觉得自己的口吻似乎有点过于强硬。
于是他补了一句:【怎么样】
郁想这头的气氛还处在凝滞之中。
储山远远地看着凌琛远生气的表情,虽然有点心疼,但他估计,凌琛远应该是正在和郁想吵架。
吵得越生气越好。储山想。
这时候坐不住的宁雁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明明凌琛远喜欢的是她的妹妹宁宁不是吗?
既然这样……宁雁当即把炮火牵连到了宁宁的身上。
“宁宁,你怎么了?”宁雁关切地问。
她长相和郁想不同,她高洁优雅,一蹙眉,就让人觉得她的所有情绪都是出自真情实感。
之前系统还让她看看人家。
不过郁想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她又不学。
毕竟她走阴阳怪气气人路子的,哎,就得顶着这么一张脸,那才更气人呢。
这头宁宁轻颤着抬起头,她的心情也和何云卓一样的乱成了浆糊。
她没注意到宁雁忧虑的神情下,掩藏的愤怒和不甘。
她还以为宁雁真的关心她。
于是她真切地道:“我没事,我就是……就是觉得,学姐挺牛逼的。”
宁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