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城老将军释利萨多跋摩红光满面,携梵来等一干将领,前来报功。
众人行礼之后,朱祁玉挥手道:不必多礼,梵来,战果如何?
梵来躬身道:启禀郕王殿下、靖国公,此战我军大获全胜,全歼敌方象兵五百,骑兵五千,步卒万余,另有俘虏数千,缴获战马、武器、装备不计其数,目前尚未完全统计出结果。
朱祁镇说道:辛苦大家了,接下来,我们要反攻安南!
梵来将这番话转达,占城诸位将领开始窃窃私语。
在明军到来之前,他们几乎已经绝望。
如今已经将安南人所占之地全部夺回,按理说,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是,大家都是武将,又被安南人欺负了这么久,谁又能抵挡的住攻城掠地的诱惑呢……
众人商议过后,仍是梵来上前回话:启禀殿下,我等愿意追随天兵,继续北上,只是……需要与摩诃盘茶陛下呈报过后……
朱祁玉点点头,表示理解,人家毕竟是占城的军队,这么大的事,要得到占城王的许可才行。
如此也好,你们派快马去送信,全军休整五日,五日之后,继续北上!
梵来行礼道:遵命!
军队在前线休整,占城王的命令没等到,倒是等来了安南国的使臣。
只见陈瀛带着两人,押着一名身穿安南官服的人进来。
殿下,斥候抓到一名女干细,自称是安南使臣,说是来谈判的。
朱祁玉打量此人,约四旬年纪,被人绑缚了双手,脸上却没有惊恐的表情,而是很澹定,颇有一种文臣清流的傲气。
安南使节阮清,拜见大明郕王殿下!
朱祁玉问道:你是来谈判的?
阮清看了看身边的侍卫,说道:用你们汉人的话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莫非天朝上国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对待他国使臣?
朱祁镇澹澹一笑,道:你的汉话说的不错,来人,松绑!
陈瀛一挥手,命人将绳索解开,他却担心朱祁玉的安危,便守在一旁。
阮清揉了揉被勒得发紫的手腕,说道:大明太祖皇帝,曾钦定安南国为不征之国,如今却大兴刀兵,请问殿下,如此不遵祖制,是为何意?
此人确实对汉文化造诣颇深,一上来就搬出朱元章,用祖制说事。
陈瀛最讨厌这样的人,当下眉头一挑,怒道:你说什么呢,信不信我揍你!
信,当然信!
阮清反倒轻蔑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听闻大明皇帝陛下竟然派人抄了孔圣人之府邸,看来,大明早已经将礼节二字丢的干干净净,对待在下一名使臣,还有什么不敢的?
你……
陈瀛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举拳要打。
等下!
朱祁玉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别急,让他说。
陈瀛只得将人放开,退到一旁。
阮清冲着朱祁玉行了一礼,说道:多谢郕王殿下!
你不用假惺惺地谢我,也不用说什么祖制不祖制的,既然已经开战,想要谈判,还是开门见山的好,直接说你的要求,莫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殿下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在下也不绕弯子了!
阮清从身上拿出一封信,说道:此乃安南国书,我主要求大明立即撤兵,因为这本就是安南国与占城国之间的争端。若是占城国想要和谈,大明可以作为见证人。
朱祁玉打开国书,看了一眼,便扔在一旁。
仗打到现在,占城国的被侵占的土地已经全部夺回,你们竟然还想要回去,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
阮清用鼻子轻哼一声,说道:如果大明不插手,这些土地已经归属安南。
朱祁玉可算领教到了,原来这些文官狡辩的时候,完全是脸都不要了。
怪不得皇兄对待文臣清流,根本不讲任何情面。
占城亦是大明的藩属国,如今藩国有难,大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况且,吾皇已经给安南国下了国书,你们那国王自己不知好歹,这就怪不得我大明出兵了!
阮清冷笑道:说的好听,谁不知道大明早就觊觎我安南国土多年,那英国公,加封靖安郡王,是为何意?到了现在,竟然还将罪名归结于国王陛下身上,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饶是朱祁玉一身好脾气,到了此时,却也忍不住想揍人。
老子好好跟你说话,你却在这里东拉西扯,阴阳怪气,真当我朱祁玉是好欺负的?
只不过,他并不擅长亲自动手。
于是,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梵来。
梵来为人机敏,立即会意,便上前拉住阮清,说道:你出来,我跟你聊聊!
阮清急了,赶忙说道:郕王殿下,莫非真要失了礼节?
朱祁玉不言,一旁的陈瀛冷笑道:你是安南使臣,我大明自然不会为难你,可这里是占城国,人家对你怎样,我们就不好插手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阮清神色大变,慌忙喊道:别,别……放开我,我是使臣,你们不能这样……
梵来不由分说,将人拖了出去,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回来复命。
启禀殿下,那个讨厌的家伙已经被扔出营外!
朱祁玉点点头,问道:占城王还没回信?
梵来说道:按照路程计算,估计明日就到了。
那好,传令下去,全员待命,准备随时出发!
是!
第二天,占城王的信果然到了。
可是,朱祁玉看到信后,却皱起眉头。
这个占城王在信中对明军表达了深切的谢意,然后话锋一转,说什么多日征伐,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后方粮草供应也吃紧……总而言之,信中的意思是不打算继续打了。
陈瀛见状,忍不住问道:殿下,信里写的什么啊?
朱祁玉沉默不语,将信交给陈瀛,陈瀛看后,气地直拍桌子。
你们这个国王是怎么回事,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要撤回去?
梵来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仅是他,释利将军等人也非常不理解。
占城长期被安南欺负,如今大哥来撑腰,给自己报仇来了,眼看就能翻身,把安南国按在地上暴揍,结果来了一句……撤兵?
开什么玩笑?
朱祁玉心中快速思考,占城王这封信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不不知道,如果明军离开,总有一天,安南国必将卷土重来。
今天你把我送走,可以。
等到安南兵马再次踏入占城,你再求我出兵的话,就要看我心情了!
虽然众人纷纷表示不理解,可是,对释利、梵来等人来说,既为王命,则必须遵守,不容置疑。
释利将军无奈,只得说道:我等奉命行事,还请殿下理解。
梵来讲这句话翻译过来,陈瀛不满道:如果继续北上,最多一个月,便可直取清化,活捉安南王室,你们可想好了,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难道真的要放弃?
释利脸上满是遗憾之色,说道:王命不可违!
陈瀛黑着脸,说道:你们那国王也是湖涂,大好的局势,却要撤兵,莫非如南宋高宗一般,朝中出了女干佞?
梵来脸色也十分难看,硬着头皮把这句话翻译过去。
释利将军却没有动怒,只是说道:我们也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当务之急是回到都城,亲自向国王陛下问个明白。
陈瀛说道:神机营没有你们,照样能打,把粮草留下,你们撤吧!
梵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国王陛下说了,由于连年战事,国内粮食缺的厉害,所以……已经停止运粮,目前的粮食只够五日,就算我等撤军,把粮食都留下,最多也就能支撑十几日,还请殿下、靖国公早做打算……
陈瀛怒道:不给军队也就罢了,现在倒好,粮草也断了,你们的国王在想什么?
朱祁玉摆摆手,说道:都冷静一下,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占城王为何突然撤兵断粮,释利将军,烦请你亲自去问个清楚。
释利将军回道:正当如此。
朱祁玉又说道:这样吧,梵来带左哨军留下,释利将军带其余四营先撤,神机营暂时按兵不动,等后方有了确切的消息,是打是撤,再做打算。
释利将军点头道:我等必面见国王陛下,将此事问个清楚,请殿下稍待几日!
众人商议过后,占城主力开始撤退,只留下左哨军守在神机营附近。
运粮队不再出现,神机营加上左哨军大致有三千人,剩下的粮草大约还能维持十天。
也就是说,如果十天内还得不到消息,神机营也只能撤退。
夜晚,陈瀛来到朱祁玉帐前。
殿下,您叫我?
朱祁玉冲他招了招手,说道:坐下说吧!
不用,我站着就行……
坐下,聊几句。
陈瀛随手拉了一张小板凳,坐在朱祁玉身前。
你来说说看,占城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瀛想了想,回道:会不会是……担心打了败仗,占城国仅剩的兵力也折损殆尽?
朱祁玉若有所思道:从西贡港登岸之后,神机营一路碾压,势不可挡,吃败仗的可能性太小了,更何况,他不知道没有明军的支持,安南人随时可以反攻吗?
陈瀛挠了挠头,说道:殿下莫怪,我陈瀛是个粗人,不喜欢动脑子,我觉得就是占城国有女干佞,就好像当年的岳王爷,准备直捣黄龙之时,被秦桧和高宗皇帝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回,我看呐,这占城朝廷之中,定有安南人的女干细……
你等一下!
朱祁玉似乎想到什么,问道:你方才说……岳飞,秦桧?
我也是瞎猜的……
我好像想到了!
朱祁玉脑子急转,问道:南宋的高宗皇帝为何要召回岳飞?
自然是因为那个大女干臣秦桧啊!
可是,秦桧权力再大,就算他权倾朝野,却如何能操纵皇帝呢?
陈瀛又挠起了头,对啊,就算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毕竟头上还有一个人呢。
而这个人,就是皇帝。
他又是如何操纵皇帝的呢……
殿下,您有什么话还请明言……
朱祁玉一拍桌子:你说的没错,占城王就是宋高宗!
啊……
宋高宗召回岳飞,这其中,固然有秦桧的原因,然而,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意愿。
为什么啊?
朱祁玉缓缓道:因为徽钦二帝还在金人手中,如果岳飞真的直捣黄龙,迎徽钦二帝回朝,那么,他这个皇帝还当不当呢?
陈瀛反映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味来。
您是说,老占城王现在被掳至清化,如果我们攻下清化,救出老占城王,那么,他这个王位就保不住了……
朱祁玉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此意!
陈瀛哑然失笑,半晌之后,这才说道:为了王位,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要了?
朱祁玉说道:权力的欲望会使人冲昏头脑,真到那一天,别说占城王,就算是本王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把持得住。
陈瀛又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打不打?
打,当然要打!
朱祁玉说道:就算我们不打,北方还有靖安郡王的人马,收复交趾是大明的事,无论占城是否参与,我们都势在必行!
陈瀛听完,露出担忧的神色,问道:可是,粮草问题该怎么解决?
朱祁玉反问道:当初皇兄率三千骑兵深入大漠,没有携带任何粮草,补给问题又是怎么解决的?
陈瀛恍然道:以战养战!
朱祁玉脸色慢慢变得坚毅:不错,占城不愿意提供粮草,我们就去安南自己拿!
陈瀛起身道:多谢殿下指点,卑下明白了!
朱祁玉又说道:你去跟梵来说一声,明日我们继续北上,让他带人撤吧,毕竟是占城的官员,不要让他为难。
陈瀛行礼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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