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熊在疯狂摇头,示意吴讳不要来。
杜九儿却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定定看着吴讳,像是要倾尽毕生温柔。
一直默默关注吴讳的她,远比旁人想象那般了解吴讳!
若是能将两人都救下,吴讳绝不会是这副惊急神情!
‘此人修为远远高过你,你肯定无法将我和周师弟同时救下。
但你还是来了。
或者谁都救不了,或者只能救其中一个,或者三人都命丧于此。
爹爹已去,若没了你,我还留着干什么?
你承诺的,已经做到了。
我又怎能看你救下我之后,往后余生都在悔恨之中度过?
你其实,没有那么想与我共度余生的吧?
倘若只能救一个,那么......’
‘救周熊!’
三个字,无声无息,仅是嘴型。
可在这瞬息万变的争杀之中,确如晴空霹雳般在吴讳脑中响起。
他看懂了。
并且抱着与杜九儿共死的绝烈,凝毕生修为,狠狠撞入周熊与绿瞳之间,刀斩点指,灵血流转,一瞬攻出千百次。
不求撼动白毛,只求转移他的摄拿之力,救下周熊。
“哗......”
殷红艳丽的血气流淌出水般的响声。
杜九儿死了,当空气绝。
随着武人特有的血气从她七窍之中奔涌而出,她那张俏丽面容仿佛在短短瞬间经历了沧海桑田,枯萎朽老。
见此情形,吴讳放声悲号,刀法拳法指法,被他融会贯通,尽数倾泻在数十丈外的白毛身上。
结果依旧毫无作用。
身后狂风呼啸,应是公输琼口中的援兵来了。
因为白毛杀了杜九儿之后,便放弃周熊,甚至未曾多说一句,头也不回的掠向远天。
身形下坠,血河流转。
吴讳一手抓着周熊,一手抱着杜九儿的尸骸,目光呆滞。
‘为什么不杀我?
他为什么不杀我!
为什么!’
‘嘭’的一声,吴讳抱着两人落到地上。
随着血气陷入枯竭。
吴讳体内那股能为他带来短暂力量的狂暴杀意如无根浮萍,并未持续太久。
他的身体变化如常。
公输琼在和身后御空而来的三人说着什么。
周围百姓也已经知道自己得救,或是喜极而泣、紧紧抱着满眼童真的孩童,或是闷声庆幸、紧紧攥着亲人的手。
吴讳单手抱着杜九儿失去浑身血气之后不成人样的尸骸,盯着土坑中正在收集生父遗骸的周熊兄弟二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他如愿挡在了一人身前,可为什么,白毛怪人不杀他?
是想留着他品尝这丧亲之痛?
除此之外,吴讳再想不到白毛不杀他的原因了。
“你节哀。
我们得救了。
这是我君哥,名唤公输君羊。
武院高手追击邪教命劫去了。
我君哥负责会留下护送我们。
再等片刻,就会有另一艘盛日乾坤舟过来,接我们去净州......”
“小琼!”
想安慰吴讳的公输琼被那名同样一袭白衣、气质出尘的男子厉声打断。
“你去那边安抚清河百姓,我与这位兄弟说两句。”
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吴讳并未看到,面对公输君羊,公输琼竟极为幼稚的扮了个鬼脸!
“我大概听说了,你应该伤心。
但此地不是伤心之地,也远非悲伤之时。
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
你振作一下,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再好好伤心吧。
对了,我复姓公输,名君羊,若有机会,可来南御武院寻我。”
公输君羊目光奇异。
他为公输氏骄子,更名列炎都武杰榜,而今及冠之年,不仅是武道修为深不可测,更有着一身不弱于灵劫强者的机关奇术。
过完种种辉煌让他养成了一腔凌人傲气,自不会轻易与人论交。
但吴讳,很特别。
即便没有公输琼的介绍,单凭之前那番远超通脉的攻势,就能让公输君羊高看一眼!
能跨过武道各境之天堑,必有过人之处,绝非碌碌之辈!
吴讳抬头,看着身前面带和煦浅笑的男子,点了点头。
确如这人所说,逝者已矣,眼下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从公输君羊口中知道,就近调度而来的盛日乾坤舟,还需半个时辰才能到达。
趁此间隙,吴讳就地取材,欲借十不存一的武道力量打造三口薄棺。
不想公输君羊再度开口,言称而今夜月惊变,凡尸体皆有被红月浸染诡化之风险,让他最好将尸体火化。
火焰熊熊而起,吴讳鼓动风势,让其烧得更旺。
在他身旁,吴成松喉头滚动,盯着火焰,神情黯然。
周熊拥着比他矮了两个头的胞弟,看着化为火焰的周万通,默然流泪。
犹记前夜,帐篷之中,大家还围坐一起,吃着年夜饭,洽谈今后。
不想今日却已阴阳相隔。
众人见过的巨大飞舟再次出现,与上次不同,这一次重新登船的九峰百姓,从容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
队伍中,各自带着木盒的周熊轻拍吴讳肩头。
“你别想太多,若是没有你,我周家上下恐怕早就葬身九峰了。
这一遭,是我家老爷子的命。”
吴讳不语,捏着胸前布袋的手指节发白。
若说此前他辛苦修行是为了让家中老小过得更好,那现在,他最大的动力,是杀白毛报仇,铲除邪教!
......
半日后,飞舟停下。
在公输琼与净州官差的接洽之下,这船九峰百姓,被分到了清河郡的阵营之中。
他们住的,仍是帐篷。
净州城外,山被推、河被填,扎满了形形色色的的帐篷。
吴讳拿着公输琼给他的号牌,与成为周家顶梁柱的周熊成了邻居。
才安定了两个时辰不到,吴讳所住的帐篷便被人粗暴掀开。
那是一个五人小队,领头的穿着净州官服,是一个炼体雷音。
“七三六四九,你家可有武人!?”
由于长时间做着一件相同的工作,马日庆的言行稍显暴躁。
吴讳站起,已经超过吴成松的精壮身躯将其挡在身后,目中还残留着针对白毛的冰冷杀意。
并非是不知低调刻意为之,而是因这一路,他无时无刻不在想!
想将白毛打成肉糜!
“你......你是武人?”
马日庆神情一窒,态度好了许多。
他只是雷音修为,自然感受不到吴讳的通脉血气。
但他负责收拢各郡武人,初时还带有来自州城的优越感。
吃了几次亏后,自然也就练了一副察言观色的过人本领。
他看不透的人,一般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对方不是武人,要么,就是修为远高于他!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黑衣青年,明显是后者!
如若不然,哪里来的这么重的凶厉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