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戚玄一动不动。
同一时间,军士及短发男人都明显察觉到,戚玄的血气在急速衰弱。
两人都是武者,自然清楚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如此重伤,即便无人管他,他也难以活过今日!
所以两人都极为默契的没有再看戚玄,刀吟血涌,打得难分难舍。
因为他们心中清楚,只有成为最后的赢家,才能获得食粮。
女童、武者灵髓,任何一样都是两人搏命的理由。
女童双唇紧抿,抓着供桌桌腿,遥遥看向一动不动、仿若已死的戚玄,眼中含泪。
刀光剑影中,她连逃走都做不到,只能默默等着命运的审判。
许是她心中的祈祷起了作用,许是感受到了女童的目光。
戚玄仅仅抓着长刀的右手忽然动了。
他奋力翻身,仰首看天,任凭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任由身后的狰狞伤口被泥水侵蚀。
太累了。
为了什么呢?
看不到希望。
戚玄深吸一口气,以刀拄地,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女童用来换饼的玩偶从他后腰滑落。
他并未再多看一眼。
“当当当当!”
“嘭!”
身后两人短暂分离,便再次以一种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撞在一起。
二人明显打出了真火,或者说从一开始,两人便从未留手,此时仅是变得更加激烈而已。
两人谁都清楚,只要胆敢分心,下一瞬便会身首异处!
就在这种诡异的平衡中,竟无人去管重新站起的戚玄。
他现在,竟获得了生的机会!
只不过戚玄眼中一片死寂,神情麻木,并无半点欣喜。
这短暂的生的机会,有等若无!
以他现在的状态,最多也只有数个时辰好活了。
这还是因武者体魄强悍,才让他能多活数个时辰。
破庙大门,此时似乎变成了一条分割生死的界限。
庙内杀气摄人,长刀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刀刀夺命。
庙外大雨倾盆,天地间似乎只剩戚玄一人,茕茕独立。
他目光浑浊,勉力迈步,走得踉踉跄跄,不知要去何处。
“砰嗤!”
重物掉落在泥水中的特殊声音并不大。
听在戚玄二中,却仿佛晴空惊雷!
他缓缓偏头,一把锈迹斑驳,布满缺口的长刀映入眼帘。
刚刚的声音,是刀鞘自动脱落,坠落在地的声音。
‘老伙计,你是在挽留我吗?’
刀剑无情,如何会挽留人?
二十三岁,他通脉入境,准备离家闯荡时。
做了半辈子生意人的老爷子从床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狭长木盒,从其中捧出一把刀,对他说:
“既已踏上武道,就要练出个名堂来。
此乃我戚家家传宝刀,你拿去,莫要辱没了你祖爷在江北十三郡闯出的威名!”
祖爷戚常义,是一代大侠。
那身能练出血气的傲人根骨,并未被他爹得到,反而落到了他身上。
所以戚玄之父做起了圆滑商人,而戚玄,却踏上武道。
戚玄记事起,只见过身形魁伟的祖爷寥寥几面。
可就是那区区几面,便在戚玄心中种下了要当一代大侠的种子,种得根深蒂固!
祖爷说:‘侠者,不在武功强弱,也与用刀还是耍枪,没有半点关系。
侠士助人,只在本心,与这天地都无干系。’
祖爷说:‘自武道出现,处处江湖,都有那么一群人,站时挺拔如松、坐时巍然不动,行时来去乘风、卧处吸吐如龙!
哪里有不公不平欺人事,哪里便有磊落光明游侠儿!’
......
三十三岁,戚玄踏入先天,终于成为了幼时憧憬的侠义之士。
但凡路见不平,他必拔刀相助。
因此招惹了许多仇家。
三十四岁,一名他早已忘记姓名的仇家先他一步修成灵窍,屠灭戚家上下十三口。
他千里奔袭含怒寻仇,差点殒命。
此后潜心修行,终至灵窍,手刃仇人。
“咔嚓!”
雷电划破长空,短暂照亮了这阴暗昏沉的世界。
他从未忘记过,当初为什么要学武。
为了心中的侠义!
下一瞬,戚玄双目陡然变得明亮摄人!
怀中一直留着的半块下品灵晶被他直接扔入口中。
一步,泥水四溅,他双目中涌起了年轻时的锐利光彩。
吸气偏头,大口蕴含浓郁生机的灵光被他吹出,环绕己身。
那生机灵光,来自他已经碎裂的灵髓,来自那半块灵晶!
两步,殷红血线从他嘴角流出,他弯腰捡起了脏兮兮的玩偶,塞入怀中。
三步落下,戚玄提刀狂奔,如一道划破夜空的璀璨流星,狠狠撞入军士与短发男人的战圈。
戚家流云刀,雨露均沾,打破了两人间的微妙平衡,又变成了此前各自为战的局面。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戚玄不在躲闪!
而灵意有缺的短发男人,与军士鏖战多时,血气修为早已不复苏醒之时。
戚玄搏命,男人不想死在此地!
此消彼长下,戚玄抓住其退缩之机,长刀上撩,血光乍现,男人两掌齐腕而断!
“啊!”
惨叫声凄厉无比。
因为在戚玄得手的同一时间,圆脸大耳的军士竟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趁其病、要其命!
“轰隆!”
二者灵意相撞,早已摇摇欲坠的破庙终于坍塌。
戚玄并未回头,右手挥刀,一道硕大无朋的青色匹练被他劈出,将砸向女童的瓦砾石块一扫而空。
军士趁机出手,在战场上厮杀得来的杀人刀技角度刁钻,直取戚玄项上人头。
戚玄拧身,以右腿为轴,朝右侧避开的同时,挥刀砍向军士左肋。
“当!”
金铁交击的响声尖锐刺耳,狂猛劲力荡出一个由雨水组成的圆形水球。
短暂停顿后,场中人影闪动,如雨打芭蕉般的密集响声经久不息。
雨水倒卷,大地震颤!
若无戚玄有意识的将战场转移,远离女童,暴露在灵窍修为下的她,恐怕已经碎了。
外行只知感叹灵窍威能,却不知这是两人皆已达到极限、无法控制自身力道所致!
如若不然,方才军士与此时已经身亡的短发男人相斗良久,为何破庙未塌?
皆因二者境界相当、血气同样强盛,一招一式皆蕴含灵窍之下的武者难以企及的掌控之力!
而此时的戚玄和军士。
一方伤势极重,重到连封脉燃血都难以做到,只能自毁灵髓,施展本命灵拂,绽放最后的余晖。
一方却并不想搏命!
他拼尽全力从战场逃出,可不是为了死在这荒山野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