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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席子上对坐,陆无咎骈指抵住送傩的掌心,为她护功一至黎明。

天初亮时,送傩缓吐最后一口浊气,睁开眼睛。陆无咎同时垂低眸子,避过她的视线。

探指捏住那只细白的腕子,又为她把了回脉。

“内息稍安了,不过近日还是不要动武。”说罢他捺住一口气,佯作平常的样子看向她,问可要小憩一下。

她所受的内伤,虽然不是他直接造成的,说到底与他有关系。女孩家又与糙老爷们不同,折腾了半宿,想必乏了。

送傩见大人一如既往地关怀下属,感愧交加。原就是自己耽误了正事,哪里还舍下脸休息,摇头道:“我无事了,不知书阁那边如何?”

说起此事,陆无咎的眸子眯了眯,起身带她到隔壁的阁室。

周青衿正在阁中把守,见到大人,肃容行礼,没有了往日嬉皮笑脸的神色。

送傩走到那面墙壁下,明白了他为何如此如临大敌。

只见昨日的“彐”字下头左半侧,多出了一个清晰而深刻的“工”。

送傩目光微沉,还真让周青衿说着了,这是个“寻”字(寻的繁体),已完成了一半。

然昨晚陆无咎是一直在书阁门口守着的,他到隔壁房间找她,是在“工”字出现之后。而送傩在隔壁,至少在试练内功之前,不曾听到任何外人潜入的动静。

难道是她差点走火入魔的那段时间,被人趁虚而入却不曾察觉?

送傩隐然皱眉,陆无咎却负手摇了摇头:“我能确定,昨夜绝对无人进过这间屋子。”

昨夜他一直守在门口,天机阁四面的髹漆镂雕樟木窗扇也都从里头以锁紧扣,阁内更是早已排查过不可能藏人。

除非在墙上刻字的人,懂得隐身术,能够绕过他的视线进入到天机阁。即便这种异想天开的推测成立,也总要开门开窗,那便逃不过陆无咎的耳目。

可昨夜除了风声,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也就是说,眼下情况是,在一间彻头彻尾的密室里,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了字迹在墙上,一连五日。

最后一次,还是当着镇安司掌司的面。

如同一种挑衅。

送傩转头,她从陆大人那张平平无华的脸上看不出恼怒神色,她知这不是他的真面目,但她无端感觉,即使在这张面皮之下,大人也没什么情绪。

好像并不着急,对变故视若平常,也无任何挫败之态。

周青衿却是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低低地骂故弄玄虚的人不是东西。这件事看似无危险,却是分外离奇!他兜着下巴问送傩,“师妹,你有什么想法吗?”

送傩摇头,她善于侦查,这种精细的案子却不是强项。

周青衿又抬头向掌司讨主意:“大人,那接下来怎么办?”

陆无咎还是那副平淡的样子,想了想,“去吃饭。”

“啊?”周青衿愣了一下。

“抓不到人就不吃饭了?”陆无咎从镂雕的窗棂瞟了眼渐亮的天色,歪头活动一下脖子,“吃饱才有力气干活,走吧。”

他转身时,顿了一步,微微偏头向送傩这边看来。

送傩微讷,意识到大人在等她跟上去,忙提步随在他身后。

*

南华观有膳堂,做道士的虽不像和尚一样需戒荤食素,但饮食清淡是肯定的。

道观的主事长老知道镇安司来办差,提出要为他们另辟一处食堂单做,被陆无咎婉谢了好意。

他不挑剔,有口吃的填饱肚子就行,到了膳堂,有三三两两早起做完八段锦的道士来这用饭,与官府的人打个照面,不以为异,颔首施礼而过,颇有超迈之风。

陆无咎一行人便在一厢寻了张长方桌坐下,周青衿去司膳的小道士那里领餐。

陆无咎撩动睫宇,掠过对面单薄的身影,“问问可有鸡蛋羹,添一碗。”

周青衿应了声,掌司大人浑身透着不当一回事的淡定,他可学不来这份定力,看着每个经过身边的人,都要定睛审视几眼,好像那刻字者便在其中。

取餐回来后,他将装了粥食和馒头的木托盘先递到大人跟前,心里还是放不下天机阁那头,压低声问,“大人,今夜那人……还会出现吗?”

陆无咎将鸡蛋羹推到送傩面前,语气随常:“今夜我在阁里守,敢来,我便等着。”

周青衿狠狠点头,心说那藏头露尾的缩头乌龟要还敢来,看掌司收拾不死他!习惯性张口还要啰嗦两句,陆无咎扫他一眼,不冷而威,周青衿连忙噤声。

不过他天性闲不住,片刻的功夫,见陆掌司拈起一个馒头,三两口无声消灭了,再一眼,菜粥也下去半碗。哪怕已经见识过很多次,周青衿也不由心道一声,大人真乃神人也。

怕吓到新来的师妹,他忍不住转头对送傩解释道:“师妹咱们慢慢吃,大人用膳的速度便是这样……”

他话音猛地窒住,睁大眼睛,痴痴看着小师妹面前的两只空碗。

这么一会儿功夫……

他特意给师妹添得满满的一大碗粥呢?!

还有单加的那碗虾皮鸡蛋羹呢?

送傩嘴里吃着馒头未停,听他话说一半,转头看去,不亲不疏的无辜眼神,示意自己在听。

“没啥……”周青衿叹为观止地干笑两声,“师妹的胃口真好,随咱们大人,哈,哈哈。”

埋头喝粥的陆无咎听到,顿了下,稍稍抬眼,不着痕迹地望向那张小巧白洁的面孔。

只见那张樱桃小口一启一合,还在不停进食,仿佛以最快的速度填饱肚子是她的使命。

吃得飞快,却半点也不见粗鄙,相反,淡漠的眉眼下,雪白双腮鼓鼓,有点像他儿时在田间抓过的储粮过冬的小松鼠。

从前拿她将下属看待,未曾留意这些细处,如今经人一提醒,陆无咎忽然发觉,嗯……是有点像。

不是随他,比他,可爱得多。

正这时,送傩恰转眼望过来。

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比晨间的水露还清沁坦荡。

“咳……”四目相对,陆无咎猝不及防,没来得及咽下的半口粥成功呛住了自己。

于是送傩本想说的那句,“大人说得不错,确实李掌柜的蛋羹蒸得更嫩些”,便没出口。

“哎,大人怎么呛着了?”

在周青衿没眼色地发表长篇大论之前,陆无咎迅速抹了嘴,指节抵着鼻尖起身:“我吃好了,你们慢吃。”

未等言罢,他匆匆迈步行去。

看着大人离开的背影,周青衿轻叹一声,大人嘴上不说,果然还是案情离奇难破,压力大吧。

他向送傩露出一个微笑:“师妹你别怕,陆掌司对人虽向来有些距离感,也有些严格,不过他很为下属着想的,真的,时日久了你便晓得了。”

送傩未语,想了想,放下筷子说声“我也吃好了”,起身而出。

膳舍外头已经不见了陆无咎的身影,送傩原地驻了驻,也未寻他,而是向魁星楼方向眺了一眼,快步而去。

大人严厉吗?昨夜是她走神误事,否则也许便能发现那个留字者了,可大人提都没提一句,更未怪她。

她虽才智不及,但明白投桃报李的道理,想为大人分忧。上了第七层顶楼,送傩再次绕天机阁四壁检查一周,确定没有撬窗的痕迹或者脚印。她略一思索,抬头看向上面的黛瓦尖顶。

——不是从门窗进去的,那么楼顶呢?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精神一振,点足跃上飞檐。

才落稳脚跟,便在圆柱宝顶后看见了一道身影。

“你也想到了。”正蹲身检查瓦片的陆无咎看见她,没了片刻前的窘促,也无意外之感。

只是看着那纤瘦的小身板,在檐角边摇摇欲坠似的,他好似被针扎了一下,虚虚揽手,“小心,到我这边来。”

这楼顶的坡度虽陡,以送傩之能,还不至于掉下去,不过还是听从地过去。

到了近前,见大人蹲着她站着,不好看相,也掖袍蹲在陆无咎身旁。

不等她问大人有何发现,陆无咎视线先落在她脸上,“忘了我说的?”

声音和着对面照来的朝阳光线,温煦煦的。

送傩不解,陆无咎半勾嘴角,下巴向楼下点了点。

送傩反应过来,忙一字一句说:“我是走楼梯上来的。”

大人不许她近日动武,她没动。

解释之过蓦地想起,她脑子傻了,飞上楼顶用的不是轻功么。

送傩耳根子发热,好在陆无咎没有抓着不放,移开视线,又低低道了声“小心点”,手指点着脚下的瓦片道:

“我查过了,顶瓦没有窜动过的痕迹,即使能揭开,底下的木梁是莲花式营造,空隙容不得一个成人通过。不是从这儿进去的。”

送傩听后失望不已,却又不死心,问道:“天机阁中会不会有密室暗道?”

既然不是从外进入的,会不会是在里面动的手脚?

陆无咎摇头,“查过,没有。”

不是从外进入,也不是藏在屋里,便是名副其实的密室作案了。

可是,怎么可能有人隔空在墙上留下字迹?若说是用墨汁写在上面的,还可以推测对方用了隐迹药水之类的东西,然而那字,偏偏是以内力逼至指尖,刻在墙上,这一点,做为行家的送傩绝不会看错。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她蹙眉沉思。

陆无咎眼见姑娘洁白的眉心间出现了一道浅浅折痕,眉头跟着一动,“你不用苦想,交给我。”

若他当掌司的都不能破案,还要底下人冥思苦想,那才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高处秋风寒,尤其这个时辰,日头还没升高,他拍拍掌心的瓦灰,带着送傩肩膀一同跃下,稳稳落在复道上。

“不必担心,今夜便见分晓了。”

他声音徐徐的,“待此案了结,我将内劲外用之法教你。”

想了想加上一句,“别自己乱试。”

送傩轻愣,没想到大人还记着这个,绷脸摇头:“那是大人的绝学。”

“不是什么绝学,一点敝帚自珍的末技。”

古意斑驳的木柞地板上,被晨光照出的两道影子,曦薄又挨近,他垂眸望影:“你喜欢便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