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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太夫人见儿子松了口,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道:“云初这丫头,模样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只是这些年常不在京,与各家往来稀疏,这便是咱们吃亏的地方了。”

“母亲考虑得极是。”岑同点头,说实在话,提到这些家务事,他还真是摸不上头绪去。

老太太的性情严厉了些,可为儿女的这片心确是没有半丝掺假。

之所以不待见代明枝,主要是觉得她不是常人眼中的贤妻良母,对儿子的仕途毫无助益。

且因为她,儿子整日留恋闺房,全无建功立业之心,这实在要不得。

天底下没有几个母亲愿意自己寄予了厚望的儿子只贪恋妻子,将振兴门楣抛诸脑后。

卢太夫人年纪越来越大,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岑同和岑云初这个唯一的孙女。

“这些年我物色着,着实有那么三两家的孩子不错,”卢太夫人道:“可咱家小辈儿只她一个女儿,自然是金尊玉贵,万万马虎不得的。”

卢太夫人虽然不喜欢岑云初的生母,可对这个孙女却并不掉以轻心,虽然不似一般祖孙亲近,但要紧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

“那依着母亲的意思,咱们该如何做呢?”岑同问。

“这件事我也考虑好久了,平白的托人去探口风,倒叫人觉得咱们心急,上赶着不是买卖。”卢太夫人道:“今日我过寿,来的人自然也都看到云丫头了,有几个人问她的年庚,只可惜这几家我都没看中。不过就算这样,我们岑家小姐的品貌也必然传扬出去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不知母亲说的东风究竟是什么?”岑同继续问道。

“这几年京中来了个奇人,名叫左正青。如今是京城里头最有名的相士,人都说他是许负、管辂再世,王公贵族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凡是有些头脸人家的姑娘,择亲之前都要到他那里看个相。”卢太夫人道:“得他一句称赞,必然是要高嫁的。就比如去年周家的姑娘,他爹不过是个五品官,那丫头也未见有什么出挑的地方,不过就是皮肉还白净些。左先生便说她有旺夫相,果然今年初与户部员外郎家的三儿子结了亲。”

“母亲的意思是叫云初也去左先生那里看相?”岑同有些迟疑:“这丫头是从来也不信这些的。”

“就说你太惯着她!去看个相而已,信与不信,有什么打紧?不过是得个好彩头,有人信不就得了。”卢太夫人的言下之意是拿这个做敲门砖,给自己的孙女增些光彩。

好让有意的人家快快来求亲,也算是个计策。

“我可跟你说,回头你跟那丫头好好地说说。叫她务必过去,不可牛心左性,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姻缘。”卢太夫人是真着急,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孙女步了她生母的后尘:“既做了爹娘,总要好好地为儿女打算吧?她又不能不嫁人,为什么不趁着好时候放出眼光来择一门如意亲事呢?”

“母亲说的对,儿子一会儿就去同她说。”岑同知道,在这个世上,女子最后的归宿就是嫁人。

哪怕他再疼爱女儿,也不可能让她在娘家待一辈子。

“你放心,我也不是个没记性的。云丫头的亲事,虽然是我帮她张罗。可最后嫁谁,还是她自己说了算。”卢太夫人又给儿子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多谢母亲成全。”岑同看着头发已然全白的母亲,心头万分难过。

这么多年,他四处浪迹,并没有好好地尽过孝。

他说不怨母亲,其实只是不敢怨,因为觉得那样太不孝。

可实际上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哪一点是孝子行径呢?

“也不必急在今天。那左先生逢五逢十才给人看相,平日里是看不到的,还要提前送名帖排着,”卢太夫人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不想让他继续难过下去:“该掌灯了,叫他们把晚饭端上来吧!”

岑同陪着母亲吃了晚饭,出来时,天幕上已然有几颗星子在闪烁。

暮春初夏,晚风熏熏然,再加上又是饭后,岑同便想着散一散步。

转过正房,走过穿堂,刚到后院就听见有女眷在那边说笑,岑同不由得站住了脚要回避。

但随后细一听,正是自己的女儿和贴身丫鬟。

其中一个丫鬟眼尖,老远的就见到了岑同,说道:“是咱们老爷。”

“父亲已然在祖母那里用过饭了吗?”岑云初走过来向父亲见礼。

他们父女之间和寻常人家不大一样,岑同是个慈父,更何况与妻子和离,岑云初是他自幼带到大的,既当爹又当娘。

所以不同于一般女儿对父亲既敬且畏的态度,岑云初和她父亲更多了几分亲近。

“吃过了,你呢?”岑同见昏冥夜色也掩盖不住女儿出众的身姿面容,心里头不禁又是骄傲又是担心。

岑云初有六分像她母亲,但容貌更美,才情更高。

作为父亲,岑同总是担忧她遇不到真正相配的良人,以致郁郁难伸,苦了自己。

可这些担忧,他只能藏在心里,半分也不曾表现出来。

“在三婶婶那边吃的,四婶婶也在,”岑云初道:“还有几个嫂嫂陪着,桌上有盘糟鹅掌,滋味实在妙,女儿吃的多了些,就出来散散。”

“听说你四叔他们带回几个厨子来,其中一个惯做糟卤风味,想必这就是了。”岑同笑着说:“你没喝酒吧?”

“哪能呢,桌上都是长辈。”岑云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说回来,那鹅掌不配着酒吃,实在有些糟蹋东西。”

岑云初虽是个女子,却是个好酒的。当然了,这点嗜好只有她爹和几个近身服侍的人才知道。

“既然你这么喜欢,改日在自己房里吃的时候可喝上几杯。”岑同实在溺爱女儿,又觉得这样无伤大雅,所以总是纵着她。

“要十年出头的竹叶青才好,”岑云初嘻嘻笑道:“鹅雏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