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想着,真性或者说元神,毕竟脆弱些,不仅在于有太多攻击神魂的手段。
只要没有成为大物,真性的力量再强,防御方面都是薄弱点。
不然非特殊情况,除了元神数量多的妖怪,修士也不会鲜少元神出窍了。
当然,再是薄弱,也至少得是同境,或者虽低一境,但是出类拔萃者才有希望能做到,不是说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击溃别人的真性。
哪怕是同境,亦非举手投足的事,只是有希望,并非绝对。
如果是姜望自己上,祂还真没办法。
但姜望有些太自大了。
毁了真性,不说直接让姜望跌境,哪怕陷入虚弱,亦能翻转局面。
所以铁匠觉得,现在说胜负还尚早。
祂是神,想击溃姜望的真性,办法太多了。
根本用不着拼力量。
想到这里,铁匠稍微轻松了些。
祂没有理会在面前的白衣,而是看向酒铺里的姜望,笑着说道:“其实事情没到必须打生打死的地步,我们完全可以各退一步。”
姜望轻笑着挥了挥手。
他之前想听对方好好说,对方不愿意,那他现在也没有丝毫废话的念头。
哪怕好好说要比打一架再说更简单,但姜望选择先把对方揍一顿。
得到示意的白衣,毫不犹豫朝着铁匠砸出一拳。
铁匠有些猝不及防。
祂原本想借着与姜望谈一谈,拖点时间,然后偷袭白衣,争取做到一击必杀,奈何对方不给机会。
铁匠也顾不得别的,把怀里老妪推出去的刹那,仓促举刀抵御。
结果自是显而易见。
嘭的一声闷响。
铁匠直接飞了出去。
整个空间荡起涟漪。
但铁匠却没有飞出去很远。
好像漠关小镇已在另一个独立的世界。
且这个世界只有小镇这么大。
所以铁匠在触及空间壁垒后,就停了下来。
姜望见此,朝着周围打量了几眼。
然后看见了仍在与雾霭里的东西厮杀的紫衫男子、青年男子两人。
他当即冲宋思烟、阿绰笑道:“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帮个忙?”
宋思烟说道:“虽然感觉不太对,但你不也在闲着?”
姜望点头,忽然搬出一张藤椅,扔上了屋顶,他轻飘飘掠上去,躺了下来,声音传回酒铺里,“躺着舒服多了,你们都各自去忙吧。”
宋思烟一时语塞。
而阿绰已经提着刀走出酒铺。
虽然雾霭里的怪物其实都是漠关小镇的百姓,但因为很确定他们都死了,何况也已经杀过不知道多少次,阿绰心里的不适感并没到阻碍他出刀的程度。
阿绰的战力要比紫衫男子、青年男子两人更高。
不论是此时此刻,还是后两者全盛状态的时候。
雾霭里的怪物蜂拥而至。
好像无穷无尽。
阿绰面无表情,提刀一路横推。
将怪物全都打回雾霭里。
宋思烟随后赶到。
除了受伤很重,哪怕借了同门力量仍有限的紫衫男子,这里面,属她最弱。
好在四人一块出力,只要没有被很多的怪物围困,宋思烟也能秋风扫落叶般的杀怪物。
姜望则就像局外人一样在酒铺屋顶躺着。
无论四处如何厮杀,都与他无关。
再看铁匠,嘴角溢血,满脸的狼狈。
尤其看到悠闲的姜望,更感觉到自尊心受挫。
祂咬着牙,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白衣。
神性的光辉,耀眼夺目。
但白衣却只是咧嘴一笑。
完全无视铁匠的神性。
伸手抓住铁匠挥来的刀,一个拧身,便又将其甩飞了出去。
没等铁匠震惊的表情爬满脸庞,白衣已出现在祂身侧,抬手就是一拳。
铁匠惨嚎一声,重重砸落漠关小镇的某条街上。
溅起大量的尘烟。
铁匠挣扎着爬起身,一脸的不可思议。
但紧接着,白衣的攻势再次袭来。
铁匠当即把攻击神魂的招数,一股脑扔出去。
结果,白衣却不受任何影响,脚掌落下,铁匠闷哼一声,深陷街面底下。
周围青石板炸裂,泥土飞溅。
白衣低身,拽住了铁匠的后衣领,将其提了起来。
然后又是狠狠一拳砸中其腹部。
铁匠猛吐了一口血,满眼都是惊恐及难以置信。
其实依照白衣几乎等同姜望自身的力量,随便一拳就可以要了铁匠的命,但其目的只是为了揍铁匠,所以是收着很大的力。
饶是如此,铁匠也抗不住。
祂已经被打懵了。
整个脑袋昏昏沉沉。
像是提线的木偶,被白衣拽着,捶来捶去。
祂手段用尽的反击,都奈何不了白衣,阻拦不了挨揍。
姜望的真性,与众不同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祂前面的诸多想法全都无用,奈何不了姜望的真性,自是更奈何不了姜望。
铁匠自知输得一败涂地。
祂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我服了!别打了!”
躺在酒铺屋顶的姜望打了个响指。
白衣的拳头停在了铁匠脸前。
铁匠鼻青脸肿的一脑门冷汗。
姜望笑着说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
铁匠慌忙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姜望招了招手。
白衣揪着铁匠,掠上屋顶。
被直接甩在藤椅前。
姜望说道:“虽然我有些猜测,但还是想听你说说,一切的前因后果。”
铁匠低着头。
姜望挑眉。
手一抬。
白衣就要动手。
铁匠赶忙说道:“我也是迫于无奈!”
“漠关小镇的人都死了,这是确凿无疑的,而只要红夜世界还存在,无论白昼或入夜,漠关小镇的人在表面上就都还活着。”
“除了雾霭生出后的那些怪物,其余百姓在特定条件下依旧是正常的,我想救他们,更想救我的妻子,但我无能为力,只能维持住红夜,保持原样。”
姜望说道:“那看来,与我猜测的差不多。”
铁匠说道:“阿绰的事,的确是我的误解,我本质并无恶意,只想着救人,但却用了不正当的方法,我也担心,此事败露,我就再也看不到妻子了。”
“事已至此,还希望阁下可怜,让漠关小镇就这么存在着吧,只要阁下能在外面封锁漠关小镇,就不会再有外人来,更不会再有人因此遭难。”
铁匠一脸恳求的看着姜望。
“我自知罪孽深重。”
“因无法完全掌控红夜世界,就算阿绰有驱赶外人,也难免还是有人葬送在小镇里,但只要阁下能彻底封锁漠关,这种事就不会再发生。”
“我相信以阁下的实力定能做得到。”
“让漠关小镇与外界彻底分割,使人不能得见。”
“我寿元仅剩百年,百年后,一切都将尘归尘,土归土。”
“我只望这百年里还能陪着妻子,愿阁下成全。”
铁匠以头扣地,朝着姜望伏身跪拜。
姜望静静看着祂。
铁匠的态度很诚恳,而且贵为神明,却向凡人叩首,并非轻易能做到的事。
姜望说道:“我且信你说的话,但我不认为封锁漠关小镇的办法可取。”
铁匠抬眸说道:“我可以死,此时此刻我却不想死。”
“百年在我眼里稍纵即逝,在凡人眼里,很漫长。”
“我此般奢求,的确过分了些。”
姜望道:“与此无关。”
“虽然罪魁祸首是魍魉,但后面是你将漠关小镇的灵魂困住。”
“我没资格替他们原谅或者再让你多困他们百年。”
姜望看了眼街上的场景,说道:“除此之外,镇外石室门前两个妖像的来历,始终没有明确。”
“如果阿绰没有撒谎,那两个妖像就并非一开始便存在的。”
“按实际来说,它们守着石室,而石室里有你的神像,也有漠关小镇的百姓,理应是魍魉麾下,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铁匠说道:“我对它们一无所知,神像的确是被我的妻子拿走,她是被魍魉蛊惑,我也被困在漠关小镇,无法拿回自己的神像。”
“我一直在想办法,以为拿回神像,恢复鼎盛的力量,或许能做到更多的事情,但我错就错在,对你出手......”
“对此,我仍想解释一句。”
“我是见识到你的实力,担心你会成为我与妻子长眠于此的阻碍,动了恶念。”
“可我没想到,你的实力比我想象的更强。”
“现在辩解更像因没打过才有的说辞,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若是早知魍魉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处处提防阿绰,便能让阿绰帮忙拿回神像,但世事终究没有如果。”
“晚点死和早点死,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区别,我亦不让阁下为难,就此了结,也是选择,只是很对不起我的妻子。”
姜望忽然说道:“如若只是愿与妻子长眠,是此刻还是百年后,的确没区别,但百年后是你的第一选择,此刻了结是被迫的选择,总得有个理由。”
“你还是没有说实话,继续撒谎或隐瞒什么,我的耐心可就不够了。”
铁匠有些颓然瘫坐在地,转眸看向在街道另一头站着的老妪,说道:“我想让她恢复青春,哪怕我很清楚,她现在与死了没区别,还是想这么做。”
姜望说道:“所以这才是你维持住红夜世界的最根本原因,你想借着魍魉这个因,榨取漠关小镇仅剩的生命力,助你的妻子恢复容貌。”
铁匠点头道:“没错,甚至如果不够的话,我还会想办法得到更多生命力。”
“但我能保证的是,这件事我还没有去做。”
“当然,也是因为漠关小镇的生命力还没有被消耗完。”
“就算人死了,灵魂的生命力还在,依旧能持续消耗很久。”
“但现在已经所剩无几。”
铁匠深吸一口气,坦然道:“事已至此,我不否认正在打算这么做,我原想着把你们都变成养分,可结果已摆在眼前,我亦有所醒悟。”
姜望笑道:“是真的醒悟,还是自知无法如愿,被迫醒悟呢。”
铁匠说道:“我以为都一样,我的结局是不变的,过程也就不重要了。”
姜望说道:“你就不想再反抗一下?”
铁匠摇头失笑道:“我反抗有用么?既然无用,何必再反抗,我真的累了。”
姜望看向老妪,说道:“你的想法,有告诉她么?”
铁匠说道:“哪怕掌控了部分的红夜,我的意识也只是有些朦胧,不再是完全封闭,但真正恢复意识能自主行动,仍需在红夜的临界点抓住契机。”
“因为能行动的时间有限,再加上我此前以为魍魉还活着,没有拿回神像前,更不敢贸然有所动作,就算我已经见识过魍魉的能耐,可它那时在明。”
“躲在暗处的魍魉,想对付我,我会防不胜防,我必须把一切掌控在手里,不能出现任何意外,也就没有特意去与妻子说什么,何况她未必听我的。”
姜望说道:“如此看来,你误解的事不止阿绰。”
铁匠茫然道:“什么意思?”
姜望挑了挑眉,说道:“你自己看。”
铁匠回眸。
因白衣出手而被铁匠甩出去的老妪,始终待在街道的另一头,她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但此时此刻,她有了动作。
老妪抬手结印,地面涌现滚滚黑烟,一只两只,三四只,转眼,就是数百只蠃颙爬了出来,更有别的妖怪纷纷现身,虽然都是小妖,但胜在数量多。
铁匠难以置信道:“这是怎么回事?!魍魉不是已经死了么?”
姜望说道:“她的确没有被魍魉附身,魍魉也确实死了。”
“可有件事你似乎没能做出解释。”
“如果你在此之前不确定魍魉有没有死,那些魍魉幽魄的存在,又证明着魍魉在红夜的力量被利用,如果是你在控制,不知魍魉已死就是在撒谎,你针对阿绰另有原因。”
“如果并非你在控制,那肯定得有人在控制。”
铁匠的脸色阴晴不定,咬着牙说道:“我确实以为魍魉还活着,但它需要维持住红夜,魍魉幽魄因此被我忽略,我只当它们是魍魉的眼睛,反而还在躲着它们。”
“所以你认为,在控制魍魉幽魄的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