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患者被家属带了回去,张司九这才收了笑容。
也是这个时候,程万里才敢张口问:“刚才你在患者腿上撒的是——盐?”
“嗯。在厨房抓的。”张司九摘下桔皮口罩,呼吸新鲜空气的同时,十分坦然地点点头,还不忘嘱咐:“你们的盐不多了,回头记得买。”
程万里当然不在乎那点盐,只是一面迷惑:“可是,这个盐……有什么用?”
张司九淡淡的看了程万里一眼,问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你见过腌肉吗?”
程万里反应了一下,没明白这个腌肉是哪两个字。
还是听云提醒了一下:“是不是怕肉坏了,用盐抹一下?”
张司九点点头:“对,原理是一样的。他那个腿一点知觉都没有了,而且又是那个颜色,其实已经完全坏了,就跟一坨死肉一样。放点盐,至少能不烂得那么快,也不至于再生虫子。看着能舒服点。”
程万里惊得只剩下了一句话:“所以,你把腿包起来——”
“这个单纯就是怕肉掉了,怕看着不舒服。考虑美观问题而已。”张司九实话实说。
万一患者再撑两天,那坏死的腿撑不住了怎么办?
到时候一动,“呱嗒”一声,腿掉下来了,那多尴尬和恐怖?
这回,听云也是一脸的恍恍惚惚了。
程万里呆了半天,嘴巴动来动去,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如果非要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他只有一个字:“绝!”
两个字的话,就是“真绝!”
再多几个字就是:“真特么的绝到家了!”
但程万里毕竟是个斯文的古代人。他缓过来之后,只能复杂的看着张司九,说了句:“你真是个鬼才。这样的主意也能想得出来……”
感觉他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都想不出这个办法来。
而且猛然一听这个办法很荒诞,但是仔细一琢磨吧……就觉得真是有道理极了啊!
张司九淡定的撇了程万里一眼,然后低头洗手,顺带吐槽:“老程,你虽然年纪大了,可思想却不能固化啊。治病救人,心病也是病。考虑患者心情,也很重要。而且,要走进生活,用你那双发现的眼睛,去寻找生活中可用的常识,并且灵活运用才行啊。”
程万里噎得忍不住抬手捶胸口,然后气得转头就走:我这辈子和张司九就是不对付的吧!我也没做什么坏事,老天爷怎么就派了她来折磨我!
不过,这番话听云也听见了。
听云和程万里的反应就完全不同。
他反复的在心里重复张司九那几句话,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变大,变大,而且不断地在冲撞,好像要撞破什么东西一样。
最后,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心中。
张司九洗完手,看了一眼仿佛老僧入定,却一脸癫狂的听云,抿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断他了。
不过,齐大夫真是找了个好苗子。
假以时日,这就是一个好大夫。心地善良,脾气好,耐心,又肯学,脑子还一点就通,简直就是前途无量的代表啊!
张医生满意的点头,觉得大宋医疗事业的未来,简直是一片光明璀璨。
从医馆出去,张司九也没敢再去别的地方,直接回家换衣裳洗衣裳——没办法,那股味道,她总觉得已经把自己熏入味了,洗澡都得洗三遍才行!
而张司九走后,听云终于是撞破了自己心里的屏障,就觉得脑子和眼前豁然开朗。
他隐隐感觉,有很多东西都不同了。
听云有点亢奋,忍不住就冲去找自家师父,想跟师父说一说这个事儿。
结果跑过去,正好听见齐大夫和程万里讨论刚才的事情。
程万里义愤填膺的:“师兄,这个九娘真是不像话!你听听,她说的那话,狂不狂,傲不傲?气死我了!偏偏我还斗不过她!”
老程是真憋屈。
齐大夫冷哼一声:“怪你没本事,怪谁?你当初不是说去收徒弟的?结果呢?就这,你还好意思担心人家品行不端?我要是你,求也求着她给我当徒弟!”
听云脚下一顿,温和的脸上露出迷惑:这是我师父的声音吗?我师父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程万里显然不服,跟齐大夫斗嘴道:“那要不师兄你来!”
齐大夫噎了噎,最后一甩袖子:“我才看不上她!她也看不上我!谁当她师父,谁得减寿十年!”
一开始就奔着发现好苗子才去找张司九的程万里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他莫名有点委屈:“谁知道这娃娃年纪不大,脑子这么好!还被高人指点过!”
“废话,能被高人指点的人,能是普通人?”齐大夫看向程万里的目光,像是在看智障:“你就该二话不说,直接收下!”
说起这个,他也有点后悔:当初人家张小娘子还说要来当学徒来着,自己要是当时就答应了……
齐大夫忍不住有点儿肉痛。肉痛之余,又有点儿庆幸:这也幸好没留下,如果留下了,还不一定怎么惹自己生气呢。
不过……
齐大夫压低声音:“我觉得,多让听云跟她学学,然后我再问听云。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她那些鬼点子,还别说,挺有用的。尤其是处理那伤口,我听你一说,倒是觉得很不错。有时候伤口里脏东西多,这样用凉开水冲洗一下,再上药,说不定还真有效果。回头咱们弄几只兔子,好好试试。”m.cascoo.net
程万里看着自家师兄,眉开眼笑:“师兄果然是师兄,比我见识就是多,想得就是周全!”
齐大夫捋胡子,面色正经,半点不见骄傲:“自然还是比你多吃了几碗米的。所以,你还是听我的,早点娶妻是正经。”
一听自家师兄旧事重提,程万里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转头就走。
而在门外听了个全过程的听云,此时木着一张脸,慢慢收回了要敲门的手,心道:算了,我还是要给师父留点脸面。嗯,以后多向张小娘子请教。然后回来再禀告师父。不过,这样多少有点偷师的嫌疑,要不回头我多给张小娘子买点糖吃?也不知道她爱不爱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