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泥小路上,三两扛着锄头的村民说说笑笑,看见湛长风,微微避让了一点,倒不是嫌弃鄙夷,本能有点怵而已。
瞧着她负着背篓走远,几人就一句搭一句说开了,“那背篓里的东西都冒出尖了,估『摸』着挺重的,看她怎像是背了团空气?”
“嘿你别说,我有次看见她打猎,小牛似的大野猪呐,脖颈上的鬣『毛』竖得跟针一样,两个惨白的獠牙还往外翻着,怒哼哼朝她冲去,她可好”
“这时吊什么胃口,快说啊。”
“她不退,反而上前一剑将它斩了!”
几个村民唏嘘不已。
“听说她会使剑还是村东头当兵回来的罗瘸子教的?”
“就是他教的,据说她有一次看见罗瘸子耍剑,上去求教剑术,吃了闭门羹,那罗瘸子扬言他就是死了,也不教姑娘,结果第二天,她换了一身行头,假扮路过的外乡人偶遇他耍剑,再去求教,那罗瘸子高兴地教了,结果她一两天学完就摊牌了,让罗瘸子气了好几日,这也算隐秘,就只有跟罗瘸子关系好的几人知道。”
“难怪我没听说过,那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她虽然骗了人吧,但自己坦白了,隔三差五还往罗瘸子家送吃的,罗瘸子一个行将就木的孤老头,能有人送终就谢天谢地了。”
村民们走到路边,下了水田,『露』出身后的明艳女子,她手中握着一面黄铜镜,思忖道,“三年间,酒『色』财不能变其志,诽谤谣言责难不能改其行,自学剑术和经义,获『性』命尊严,却不以为傲,洒然若隐士,尤胜云中客。”
黄铜镜上浮现出她说出的每一字,她犹疑了一下,还是觉得没必要特地点出欺骗罗瘸子这件事。
此人失了记忆度过三年,遭过村长以救命之恩『逼』嫁,遭过村人莫须有的指责和孤立,也面对过财权的诱『惑』,却常常仗剑以理和礼去化解,未曾加害过一人,更多时候是在修持自己,不管窗外事。
就是欺骗了罗瘸子,最后也及时坦白,照料罗瘸子的起居,化干戈为玉帛。
最关键的是,她行事没有『露』出过动摇和迟疑,好像天生的清心寡欲者,淡漠面对所有苦难和**。
失去记忆和力量,袒『露』的本质便如此慎独,这是极为少见的。
明艳女子结束记录,收起黄铜镜,拿出一个罗盘,一拨之下,某处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第二关开始。”
镇里的集市主要以农作物和牲畜为主,但因为这边守着山老大做宝库,便多了城里才有的一些店铺,这些店铺集中在一条街上。
湛长风穿过鸡鸭扑腾讨价还价一叠声的人群,走向不远处常去的『药』铺,准备敬职敬业地将背篓里的草『药』卖了,忽然她身边出现了一条胡同,好像一直都在那里,现在才发现一样。
窄而长的胡同像是一块无形幕布,另一头的热闹变得遥远起来,反添神秘。
她眼微眯,抬步路过,直接进了『药』铺,它里面暗沉沉的,大部分架子都空着,且没一丝人味,哪像个铺子。
湛长风敲了敲柜台,他家胖管事从后面冒出来,歪戴着帽子,肥嫩的脸上还有藤印,显然刚刚在偷懒打瞌睡。
“哟,是你啊。”很热情的一个招呼,然而湛长风指了指他的脸。
“啊?什么?”
“口水。”
胖管事连忙胡『乱』抹了把嘴角,笑得傻憨傻憨的。
他叫庞业,傻憨傻憨的狡狐狸。
湛长风像村里人一样靠山吃山,只不过,她比寻常人更不怕死,别人在外围转圈,她敢进内围,找到的货『色』自然更高等。
而庞业常常来村里收购草『药』,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了。湛长风的物资基本都售给了他。
“今儿带了什么好东西?”这地方太过偏僻,有能力的少,深山老林没人敢进,能收购的草『药』顶多就几十年几百年份,也就这人能拿出些像样的东西来。
湛长风将一个口袋拎到柜台上,庞业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念叨着价值。
“十年明见草四十年秋山参,折合百两。”
“我再看看,行啊,百年陌誓藤,算一千两。”
“嗯?”庞业『摸』到一个匣子,他在这行当『摸』打滚爬那么久,匣子一入手就知道这是海金木打造的特殊器具,哦对,它还是从自己手里给出去的。
需要用到器具的草『药』花果多属易坏易损的奇珍,但凡奇珍,无不有凶兽守侯,她竟有那个本事从凶兽口里夺食?
庞业的目光在湛长风身上转了圈,奈何人家闲闲地欣赏角落里的摆件,压根没理他。
匣子一开,庞业嘶了声,千年份的月蚀牙?!
这一株草『药』通体浅青『色』,叶似月牙,边有淡金绒『毛』,似蒙了一层光晕,不就是月蚀牙。
它可是能解百毒的宝贝,竟真让人找到了。
庞业脑子一转,千年份加一千白银,本身价值加两千白银,他笑盈盈地开口,“这可是不错的东西,算你一千八百!”
湛长风手一拨,匣子啪嗒一声盖上了,“庞掌柜当我不识货?”
“嘿,哪敢啊,”庞业厚着脸皮,不害臊地继续编,“一株叶儿弯给你这个价已经相当公道了。”
“叶儿弯?”湛长风懒得和个装傻的计较,直言道,“月蚀牙是不卖的,只交换三个消息,答应吗?”
“这”
“一”
“不是,我”
“二”
湛长风东西一收,转身就离开了。
“哎呦我去,你还没数三呢!”庞业急得跳出柜台追上来,“我说祖宗,你好歹让我想想啊,不然你问的我答不上来怎么办?”
“自会有答得上的。”
“行行行!”庞业无奈地狂点头,别看这人安安静静的,但说话做事从来说一不二,她说我问你答,就不会给你第二个选择。
至少这答的限度在他这里是不是?
“你问吧。”
湛长风点点那黑沉的匣子,“哪来的?”
“什么哪来的,你说匣子啊。”庞业松开了口气,“嗨,以为你要问什么不得了的呢。”
“这匣子是东家从云水会买来的,专门用来装奇花异草的,你想要的话我那儿还有,就是不多。”
“云水会是什么?”
“咦,你连这都不知道?”庞业『摸』『摸』『摸』下巴,小眼睛眯着,被湛长风幽幽看了一眼才笑哈哈道,“也对,你又不是修道人。”
“云水会说着名,但也不着名,着名是因为凡修道的都知道有那么个群英汇聚的地方,不着名是因为”庞业压低了声音,指了指上面,“不是说了群英汇聚吗,它就像俗世的朝廷,对百姓来说啊,遥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