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根本就没在听]
“已经没事了,玛格丽特。”我安慰着未婚妻,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戒指还在,它们互相碰撞着,几乎密不可分。
抛开这些恐怖诡谲的回忆,至少我知道——
——我和玛格丽特似乎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新锡德尔死了这么多人,不可能一股脑的全都算在伊兰小姐和凯文神父的头上,哪怕法警相信这是巫术所为,我和玛格丽特会有一个好下场吗?
我,一个被列车碾成八块却死而复生的人。
玛格丽特,被砍成十六块,当做巫术仪式血祭品,却死而复生的人。
我们俩早就不属于人类社会了,早就迈进黑暗之中。
“伊兰怎么办?”玛格丽特说起这个小闺蜜,讲到伊兰小姐的事,她似乎有种左右为难的感觉——她想干掉所有人,她在凯文·理查德那里听了不少邪经。
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圣斯蒂凡大教堂的一位老神父。
这位名字叫凯文·理查德的神职人员来自美墨边境,似乎活了很久很久,在我小时候,凯文神父就一直在圣斯蒂凡大教堂工作。好像从来没有变老。
“还有罗杰这个小朋友!”玛格丽特焦虑又谨慎,她也看过二楼书房的文件照片。
这场血腥祭祀的参与者只剩下最后三位...
不,就在此时,伊兰小姐回家了。
这个小护士蹑手蹑脚的打开门,我当机立断,决定做个了结。
把枪丢到地板上,我牵着玛格丽特站起来,朝着玄关方向高举双手。
我说:“伊兰!伊兰!你在那里吗?!伊兰!”
从昏黄的玄关灯光里走出来,伊兰看清地板上的枪械时明显吓了一跳,可是她没有发出尖叫,只不过是颤了那么一下。
她的神色马上恢复正常,那种悲伤且甜腻的味道再一次将我包围。
“内奥米学姐和汤姆先生应该已经死在你手上了,对么?山姆先生...”
她重新恢复镇定,知道我没有敌意,好像找到了主动权。
“玛格丽特...玛格丽特...”
她痴痴的看着我的未婚妻——
——似乎身陷囹圄,无法自拔。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开我?”
有个万人迷做妻子,这件事真的令人感到异常困扰。我满头雾水,几乎难以理解这份依恋,或许我早就得到了命运女神的青睐,只是这些被恶咒操纵的人们,永远都求而不得。
玛格丽特眯着眼,很难去认同卫生学校好闺蜜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我把枪械踢向伊兰。
我知道这是做出选择至关重要的一步,也是魔鬼原形毕露的一步。
“伊兰,你到底在干什么?花园围栏上的那头怪物是你的艺术作品吗?你要用它杀死我?”
“山姆先生...”伊兰不假思索立刻拿起枪,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受害者:“山姆!你要把玛格丽特从我身边夺走了!”
“我在县医院上班,或许到了假期,还能和玛格丽特一起去教堂念经,我们一起去瑜伽课,一起打羽毛球...”
“如果没有你该多好啊?她也要搬到你的新屋子去?!”
她举枪指向我的脑袋——
——几乎是声泪俱下的控诉着我的所作所为。
“玛格丽特只有这么多...”
“你分走一些,属于我的就变少了...”
“属于我的就变少了...”
“凭什么呀?山姆!凭什么?凭你们可笑的爱情吗?”
伊兰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但是她讲话的逻辑条理都很清晰。
“她要给你生孩子?要和你一起住在那个破屋子里?凭什么?”
“我那么有钱!我家里有一个亿!为什么你要抢走我最好的朋友!”
“你早该死了!山姆·沃克!玛格丽特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她变成一堆碎肉了!”
“我只想...我只是觉得...”
伊兰扳动了击锤,她没有接受过射击训练,但是看得出来,她知道该怎么用那支枪杀人。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对我不公平...”
她满脸都是眼泪,委屈又哀怨的盯着我,从来不想伤害玛格丽特。
“她的尸体也是我辛辛苦苦搜来的,我干掉了其他的受邀者,我用花生和胡桃造了一头怪物出来,杀掉了十个人?还是十一个?我不记得了...”
伊兰小姐吼叫道——
“——凭什么呀?她是不是中了魔咒?为什么她还在帮你?就因为你们要结婚了吗?”
她好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玛格丽特先是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她。
“伊兰,不要拿枪指着我的丈夫...”
伊兰没有听,她眼神决绝,扣下扳机。
枪声没有响,因为我把子弹卸掉了,我只是想搞清楚伊兰小姐的精神状态。
撞锤不断的敲打空荡荡的枪膛,发出的空腔音是那么狠厉,这代表伊兰小姐确实想要杀死我,不论是出于真心,或是被这恐怖诅咒所控制——此时此刻,她恨不得把我的脑袋打成碎西瓜。
阳光洒在庭院里,它透过落地窗射进客厅,照亮满屋子的血迹。经过一夜雷雨的浇灌,从门窗涌进来清新的雨露气味,渐渐冲散了这种恐怖诡谲的氛围。
她依然在扣扳机,只觉得自己被生活欺骗,被山姆·沃克戏耍——到了三十岁的这个关卡,好像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学校时期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即将离开她的生活,县医院的工作每一天都充满了苦闷和躁郁——是的,总是和死亡很接近。
“她是你的了!山姆!”
伊兰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她是你的!她变成你的了!你把她拼好了!”
连亲生儿女都不愿意看护的老人,重症监护室里垂死挣扎的一个个腐朽灵魂,需要伊兰耐着性子去照顾——哪怕她有一个亿的遗产在等待她继承,或许有一天,她可以辞职,可以自由自在的拉上玛格丽特,去意大利的白沙滩走一圈,去那不勒斯看海,去更远的地方。
但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所有的一切,有关于玛格丽特的未来,都要有我的痕迹,有山姆·沃克的存在。
原本玛格丽特的人生是一些碎片,她属于很多很多人,正如那头怪物肚子里的每一个受邀者,他们都爱死了这个女人,似乎我的未婚妻变成了一种精神支柱。变成了难以割舍的依恋感。
她是女儿,是朋友,是老师,是潜在的暗恋对象,是曾经校园时期的恋人,是定格在往日时光中的美好瞬间,是别人的珍贵宝物。
当这枚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她变成了山姆·沃克的妻子,这场婚礼好像变成了一种恐怖的血祭仪式,要把这十六个人的幸福狠狠夺走,在魔咒的影响下,他们几乎变成了动物,变成了武仙座血祭仪式里的凶恶怪兽。
“伊兰...你究竟在想什么!”玛格丽特不能理解这种疯狂。
伊兰:“你别说话...你不该说话的!”
玛格丽特:“山姆又不是食人魔,他不会吃掉我...”
伊兰:“是吗?”
玛格丽特:“哪怕我结婚了,也是你的好姐妹呀...”
“真的吗?玛格丽特?”伊兰绝不相信这种事,因为这就是生活。
当年幼时期的伙伴组建家庭以后,我们会失去一部分自由,比如晚上十点不回家的自由,或是不接电话的自由,或是在朋友门前喊一句名字,就立刻能得到回应的那种自由。
伊兰需要的,恰好是不想长大,不想失去玩伴的这种自由。
窗口之外飞起一团灿烂的红色闪蝶,它们来自那头畸形怪胎的尸体,好像冰雪一样消融在空气中,在榆树林的顶端彻底消失了。
......
......
[part2·不及你温柔]
我不再犹豫,抓住玛格丽特的手往门外跑。
我不想伤害这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也不想被她的邪恶巫术所害。
伊兰挡不住我,她被我撞倒在地,依然在哭闹,在痛骂我的所作所为——她只觉得胡桃和花生是那么的没用,她召唤来的怪物居然没有把我这个强盗杀死,实在太窝囊,太废物了。
我和玛格丽特回到了阳光灿烂的沿河街道,发了疯一样的往前奔跑。
绕回伊兰的别墅花园,就看见伊兰抱住一条大腿,那是玛格丽特的第十五份尸块——
——伊兰小姐哭丧着脸,把这条腿丢了过来。
“跑吧!玛格丽特!跑!滚出我的生活!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就像是喜剧电影里莫名其妙的桥段,它对我来说是那么的诡异,这条套着白色花边丝袜,好像情趣内衣一样的大腿,它飞来我怀里的时候,我还有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
幸亏街上没有几个人,把这条腿接到空荡荡的裙子里,玛格丽特又尴尬又害羞,她不知道这个闺蜜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万事万物都开始变得癫狂。
我们赤着脚,踩在波光粼粼的马路上,一片片水洼溅起金色的碎花光彩。
玛格丽特的呼吸急促,她还缺少一条手臂,身体失了平衡,跑不快。
她一直在问问题,哪怕无法呼吸。
“山姆!伊兰她会被警察抓走吗?”
“我不知道...”
“她杀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
“我们呢?”
“我不知道喔,亲爱的。”
“我们该去哪儿?”
“去消防局?找到罗杰?”
“如果罗杰小弟也发疯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不想伤害他们...亲爱的,可是这些人都发疯了。”
“我也不想伤害汤姆和内奥米,魔鬼把他们变成了另一种行尸走肉...”
“伊兰呢?县警会去找她?”
“恐怕是的,也会来找我们。”
“要是我们俩被抓住了,婚礼或许再也没法按期举行了,山姆。”
“我的爱人,那不是婚礼的问题咯。还会惊动军情六处和SAS——我们早就死了,这种能让死人复活的力量,应该有很多很多人想要拥有它。”
“我们会进国家科学院吗?会变成标本?”
“应该吧...”我这么说着:“还会写进历史书里。”
“有那么多证婚人吗?”玛格丽特突然开朗。
我说:“如果能写进教材的话,确实如此。”
“好像也不是很糟糕!山姆!”
“我爱你。”
“我也爱你!山姆!我也爱你!”
越过一座拱桥,街上的行人看着我们这对奇奇怪怪的新婚夫妇。
我浑身是伤,偶尔有热心人上前问候,想给我叫个急救。
玛格丽特仍然没有脱下伊兰小姐送给她的丝袜,另一只脚丫光溜溜的,胳膊上鲜红的切口吓坏了不少行人,仔细看过去,他们或以为这只是恶作剧,是一种鬼怪电影里的艺术妆造。
毕竟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跑过新锡德尔的县城大街,跑进消防局里。
“胡桃死了,花生也死掉了...”到了消防局门前,我终于讲起这个事。
玛格丽特轻轻抽了我一耳光,好像在责怪我。
“想起就火大!我的丈夫呀!能别提它们吗?”
这位族群领袖一直把花生和胡桃当成她的孩子,养了十二年的两条老狗最终不得好死。
“我可以陪你去选新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轻声说道。
玛格丽特:“一言为定喔!”
这么说着,我们踏进罗杰小子的工作单位,上了二楼直奔火警中心,在众目睽睽之下,找到了那个年轻人。
动员房舍里还有不少荣誉锦旗,隔壁健身房里匆匆忙忙走出一个慌慌张张的大男孩子,不过二十一二岁出头——也正是这场仪式的最后一位受邀者。
罗杰很显然没有料到我们会主动找上门来。
他看到玛格丽特的断手,瞬间吓坏了,突然醒悟。
“山姆先生,您没事吧?”
这个小男生的精神状态很好,他几乎没有任何癫狂症状。似乎没有受到巫术诅咒的影响。
我直截了当的问:“你收到了包裹吗?罗杰·佛根?”
“呃...稍等一下!”
罗杰小子似乎还搞不太清状况,他皱着眉头,把湿漉漉的背心换下,冲洗完身上的汗水,打理好仪容。
他把我们带到消防队的宿舍去,打开自己的房间——
——卧室里几乎乱成一锅粥,满地狼藉的景象看得我头皮发麻。
一只断手已经被塑料袋封住,用胶布绑在铁架床上。
“我报警了...”
“但是县警还没来...”
罗杰·佛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玛格丽特女士的手?”
天花板上全是番茄酱,宿舍的简易厨房所有的酱料瓶都被打翻了。
衣柜里的衣服被撕了个稀巴烂,镜子也碎掉,床单和被褥上全是抓痕。
我看了一眼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眼神往外瞟。
“我挣扎了一下...”
“就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