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痛苦,生活是恐惧,人是不幸的。现在一切都是痛苦和恐惧。现在人之所以爱生活,就因为他们喜欢痛苦和恐惧。而且他们也这么做了。现在人们是为痛苦和恐惧才活着的,这完全是骗局。现在的人还不是将来的人。将会出现新的人,幸福而又自豪的人。”
“首领,我想请教你——”
白川泉垂下眼,“说来挺奇怪,有些人,什么都没有,哪怕得到了一堆垃圾,一旦打上自己的烙印,便是付出多倍的代价也要留住它。”
“我就不同了。”
“正因为一开始什么都没有,所以之后不管是得到也好,失去也好,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毫无吸引力。”
心平气和地接受,心平气和地失去。
“你觉得,我和上面这种人,有问题的究竟是谁呢?”
离开港口黑手党大楼后,白川泉眯起眼望着远处的五栋漆黑大楼。
夜色愈深,只剩几点亮光的港口黑手党大楼如同魅影,匍匐河港之畔。
煽风点火激起自己的权利欲,森鸥外……究竟想做什么?
扯出标着养子名字的语句,灌输奇奇怪怪的思想牵扯住森鸥外的谋算只是临时之策。
至于白川泉本人……就算多少有些这方面的想法,却绝不可能和森鸥外这种老男人探讨心事。
“只不过是……表明自己态度,同时,给森社长提供一些联想素材。”
聪明人的陋习是总爱多思。
“既然森社长的算盘打到我头上了,总不能乖乖让他动手吧……?”
“不动脑子思考,本身毫无价值的人,听从别人的安排,不过是把铡刀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毫无波澜的声音自临海的公路边消散在夜晚的海风中。
白川泉轻声地开口,“有什么事情吗?索阿雷斯,我可用不上你。”
葡萄牙超越者的异名之一如同从影子中穿梭而来,静默地凝视坐在护栏边上的年轻男人身影。
“有客人来了。”
伯纳多·索阿雷斯平静地说。
“我只是觉得,应该知会你一声。”
“为什么?”白川泉问,“你现在也该知道,我当初只不过诈着你们的核心人物——费尔南多·佩索阿,签下了那份为我服务的契约。”
“从任何方面来说,你们都不亏欠我,同样没有义务来帮我。”
“听从安排做你嘱咐的事情,的确如此。”伯纳多·索阿雷斯语气飘忽,“任何人都不会像你一样忽视这份可以大肆利用的契约,你给了我们足够的自由。”
“以此作为回报,这份理由足够吗?”
“不够。”白川泉在伯纳多·索阿雷斯话音刚落之时就果断给出了答案。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是有选择权的孩子。
小孩子才做选择。
大人只有做牛做马,做不完的活计。
森鸥外面前,白川泉可以说“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在这名(些?)不走寻常路的葡萄牙超越者面前?
“啊,很难形容的感觉。”白川泉说,“索阿雷斯,你知道,人们一般很难接受没有理由的好意吗?”
索阿雷斯点点头,思索片刻,他继续说,“当我感到自己真正存在时,并且我的灵魂是一个我不知道可以被什么样的人类语言来界定的真正实体,这样的感觉实在难以描述。”
“生活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梦,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所为,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所愿,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所知。”
“你定义了我们。”
“如果愿意,我可以称你为父。”
白川泉愣住了,“你们……葡萄牙人,超越者,都是这么随便的吗?”
直接认父?
馅饼太大,白川泉反而不敢吞。
“这就是佩索阿。”伯纳多·索阿雷斯轻声解释。
“等会儿……啊,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们的逻辑。”白川泉抬起手。
“不过,怎么看这种时候家庭氛围都是乱入片场了。”
“你说的父,是哪个?……我们在天上行走的父?”
伯纳多·索阿雷斯笑了笑,不语。
白川泉失去语言,陷入沉思。
“那个,听我说,”白川泉言辞恳切,“有没有可能是你的信仰不够虔诚,才产生了这种错觉?葡萄牙不是天主教国家吗?”
“我不信仰上帝。”
居住修道院的葡萄牙男人如是回答。
“……”白川泉战术性沉默。
“好的,我知道了。”
白川泉说。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搞不懂的欧洲人!
“那么你这次主动来找我,我是为了什么?”
白川泉疑惑地开口,“……客人?那种?哪位?”
“一位声明远扬的大人。”伯纳多·索阿雷斯说,“我在你的星盘上看见了他。”
“……说些我能听懂的。”
“他和你认识——在不久以前。”伯纳多·索阿雷斯语气平和。
“星盘……你之前好像专门上门提醒过,是指……”白川泉心头一跳,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上次葡萄牙男人神神叨叨之后,白川泉不久就被路边的小女孩背刺,断线失联了两个月。
失踪的两个月,白川泉实际上身处的环境、时间为……世界大战期间。
“哪位不识趣的老朋友?”白川泉不快地嘀咕了一句。
“学学亚当看完戏就走不行吗?”
“我居然会让他们知道这个时候的行踪和身份,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致命三问,恼火的时候连自己也骂,白川泉深呼吸,和颜悦色,“那么索阿雷斯,你是否有这位客人的身份呢?”
伯纳多·索阿雷斯的回答令白川泉下一刻眯起了眼。
过去的记忆再次袭来。
从伯纳多·索阿雷斯口中吐出的称呼为——
“最伟大的医师。”
葡萄牙人语气轻松。
“死去的背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