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县,县衙大牢里突然来了一名囚犯。玄铁打造的铁链重逾千斤,穿过两侧琵琶骨后分别束缚住双手,双脚。两脚之间只留下不到一尺距离。
行走间,拖拽着铁链发出沉闷的响动,“哗啦”声在阴暗的大牢过道中传出老远。
牢头老张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印象中就算是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重犯都不会如此谨慎,更别说还用上了最为坚固的玄铁链。
再看此人,身材高大,两鬓霜白,神情古井不波,身负千斤铁链依旧神态自若,脚腕处被反复磨破的皮肉流出浑浊的脓血,也不曾皱一下眉头。
对此老张大呼倒霉,这种人物怎么就被送到了临江县来,万一出个什么闪失,不是要自己的命嘛。
负责押送囚犯的是三名黑衣锦袍男子。其中为首一人阔耳宽鼻,目光深沉,腰间一块小巧墨色木牌轻轻晃动着,木牌上一个乙字时隐时现。
牢门前几人站定。
一直小心陪着的老张哆嗦着跑上前打开牢门,黄豆大小的锁孔,硬是试了三次才把钥匙插进去。
这间牢门同样是专门打造,原本木质的栏杆全部换成了粗如儿臂的精铁。
为了准备这间牢房,老张特意清空了隔壁两侧的囚室,为此牢里的死囚莫名消失了两个。
“这位牢头,可否送些吃食过来,这一路上都没吃好。”
呃……都这样了,还敢提要求。一时间老张有些为难,没想到这位刚被关进牢房的狠人这时竟然开口了。
狠人是老张自己的叫法,具体对方叫什么,又做过些什么他都一概不知,上头的命令只是让他在今天鸡鸣之前准备好牢房,然后乖乖听从来人吩咐就行。
“去,弄些吃的来给他。若是敢与他多说半个字就拔了你的舌头。”
这时为首那名黑衣男子缓缓开口,嗓音干涩,就像钝器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不敢的,不敢的”
老张低眉顺眼,小跑着离开。
此时站在牢房里的男子眼角微嘲,“不打算再折磨老夫一番?你们缉侦司不是最喜好折磨我等野修的吗?”
为首的锦袍男子闻言也不恼怒,只听他淡淡道:“野叟,你杀了我缉侦司八名丙字牌密探,到了京都自然有人会让你付出代价,好好活着吧,没几天了。”
“代价?哈哈哈哈,老夫若是脱困,必杀你为我徒儿报仇。”
缉侦司乙字牌初五,缓步离开,对野叟的威胁全然不放在心上,他身后两名丙字牌密探紧随其后。
大牢内原本有八名狱卒,此时都已被老张赶走,就连狱卒们平日喝酒耍钱的地方都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老张在此处备了酒菜供三人享用,同时又给那位猛人送了一些吃食,才垫着脚退到远处。
初五刚饮一口酒,眉头微皱,放下酒盏,语气中带上一丝杀意。
“去吧,记得查仔细些。”
“是”
两名丙字牌躬身行礼后离开牢房。
初五伸手入怀,再随手一抛。
“咚”
一声轻响传来,正在抽旱烟的老张吓得险些呛到,脚边一锭雪花银滴溜溜正转圈。
老张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银两面值。十两,足金足两,不差一钱。
“去换壶好酒,剩下的,赏你了。”
正惊讶中,老张耳边传来初五干涩嗓音。随即屁颠颠离去。
再次站到牢门前,初五眼神晦涩难明。牢房内野叟面带嘲讽。
“交出功法,我给你痛快,不用去京都受刑。”
野叟夹起一块肥厚相间的蒜泥白肉,微微一顿,“拿了功法好去找你那主子邀功?还是想要与自身功法相互参照,走那精益求精的路子。”
见没有回应,野叟轻笑一声继续道:“哦,原来是想二者兼得。”此时他脸上嘲讽意味更加浓烈。
初五冷哼一声缓步离去,牢房内名叫野叟的中年男子细嚼慢咽,每一口都吃得很认真。
经过长时间的犹豫后易云最终还是决定留在临江县,他没选择逃跑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李武自然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还是姬牧,他看不透姬牧这人,但是并不妨碍他知道姬牧的手段,他现在几乎能够肯定那种一直被人窥视的感觉就是来自姬牧,或者说姬牧所掌握的力量。
面对这种明明有能力阻止自己逃跑,却又愿意坐下来好言相劝的人,易云认为选择逃跑导致惹怒对方是不明智的。
同时他认为姬牧既然一开始就没有揭发自己,事后还提供了消息,那至少能够说明一点,姬牧不是他的敌人,至少目前不是。
所以易云选择赌一把,留下来。同时修行也越发的勤勉了,他此时迫切地需要更强的力量。
升到高级的凝气要术对于天地灵气的感知更甚之前,运行功法后操控灵气修炼也越发的熟练,能够感知到更多的灵气,吸收并转化成真元。
经脉中流淌的真元也在不断增加,如今的易云甚至能够轻松拍碎几丈外的顽石。
同时他还尝试这把真元附着在手掌上,幻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造型跟他的解剖刀极其相似。
“呲”
一声轻响,易云抬手轻划,青石地板上出现一道尺许深的细痕。
看着被自己随手划出的痕迹,易云满意的点点头,继续盘膝修行。
就在易云忘我修炼的时候,县衙大牢内,两名离开的丙字牌密探再次出现。
两人不分先后来到大牢内,牢头老张早就远远避开。
“大人,查到了。是县衙仵作,易云”
密探躬身行礼。
此时的初五一手端着酒盏,一手食指轻击桌面,早在两名手下离开之后他就去了一趟县衙后院,不出意外他没能见到那个人,毕竟那位从来对缉侦司没有任何好感。
只是在那间他不敢踏入半步书房里传出了三个字:“不许杀”
以至于初五在回到大牢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三个字的意思,不许杀,杀谁。
直到此刻,初五才反应过来,不许杀的人竟然会是一名仵作。
初五面无表情,那位的话他可以选择不去理会,但是他无法确定,事后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临江县。
不过他能确定的一点就是,如果他死在临江县,缉侦司也没人会为他报仇,哪怕他是乙字牌,也一样会被遗忘,甚至没人关心他的尸体最后会在什么地方腐烂。
初五有些烦躁的想着,缓缓说道:“详细说说。”
“玉简送达县尉府后,当晚白衣大盗死在县尉府后巷,仵作易云被召入府验尸。”
“第二晚县尉府马厩失火,随即肖承死在卧房内。同时当晚稍早前,有常驻城中的丁字牌密探发现易云所住区域附近有人凌空飞度,身法极快,他们没能跟上。”
“肖承死后,仵作易云验尸,张朝连夜入城,随即开始杀人。”
手下说道此处被一声轻笑打断,初五嘴角微翘,“是那疯子的做派,对于这些凡夫俗子来说,这一招最是管用,张朝查到了什么?”
“回大人,张朝查出肖承死后县尉府管家起了心思,慌乱中杀了肖承小妾,可是没能盗走玉简。”
“同时仵作易云在肖承死的当晚,留宿在了他从未踏足过的春风楼,后张朝掳走了春风楼的龟公,据城中密探汇报,张朝掳走龟公后趁夜去了易云家,随即失踪。”
“丢了玉简,失踪一名丙字牌张朝,幕后竟然是一个偏远县城的小仵作,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的初五明明是在笑,可是他眼中却无一丝笑意,他似乎有些明白那人为何要保着这个小仵作了。
对于那人来说任何能够让缉侦司丢脸的事儿,都是他乐意见到的,这么多年来从未改变过,可上头那些人却一直在容忍着,难道就因为他也姓姬吗?
初五手中酒盏泛起道道涟漪,最终被他一口饮尽,“你两留下,我去见见那个小仵作。”
“大人,不杀他夺回玉简吗?”
两名丙字牌面露疑惑。
哈,有人不让杀啊。初五眼神微冷,轻笑道:“想死,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两名丙字牌瞬间胆寒,跪地磕头。
缉侦司等级森严,一字之差生死予夺,丙字牌面对乙字牌只有死路一条,打不过,更不敢逃。
沉闷的敲门声传来,房中打坐的易云顿时一惊,以他如今的修为不可能感应不到有人接近,可现在他却在来人敲门后才惊觉。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来的人是修士,并且修为还不低。
乙字牌初五,易云眼神闪烁,他的第一反应是逃,逃去县衙。可是下一秒姬牧那日与他说过的话在脑海中回想。
顺其自然。
难道真要束手就擒?一边是来历神秘的姬牧,一边是实力有可能超过自己的缉侦司乙字牌,要如何做选择。
其实易云也知道不论他如何做选择,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改变,不过很快他就不用选了,因为那人已经来到了屋外。
门闩如同砂砾一般“簌簌”掉落地面,门外站着初五。
“乙字牌,初五?”
易云冷静开口,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为何姬牧要说顺其自然,因为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无法战胜。
甚至逃跑都做不到,哪怕他提前几日选择逃跑结果可能会更糟,因为有可能在惹怒姬牧的前提下,被缉侦司密探直接追上并且杀死。
“哦,你知道我?”
初五轻笑一声,跨入屋内,随意打量了一番后目光在地板的某一处短暂停留。
易云脸色微变,顺着对方的目光,他知道那里曾经有具尸体被化成了血水。
“看来真是你这只小爬虫啊。”
初五转身往外走去,只是缓缓传来一句话,“走吧,先去大牢里待着。”
初五说话的同时,易云只觉得四周温和的天地灵气开始暴动,那些之前还与他亲如兄弟的灵气,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条条阴冷的毒蛇,编织成一副束缚他的枷锁,牢牢套在了他身上。
“枷锁”罩住的同时他周身窍穴也被封闭,瞬间成了一介凡俗。
“你只说不许杀,可没说不能抓。只要人到了京都可就由不得你做主了”
初五眼神阴沉,不杀这名小仵作他无法交差,杀了对方,他随时会死,最好的选择就是抓而不杀,送去京都让那些大人物头疼去。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或许会在姚老头那里留下一点笔墨,一想到那个笑眯眯的老头子,初五不寒而栗。
“可是总好过现在就死啊,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