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连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今晚的北苑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外头芳草萋萋,灌木丛生,就连院门都是破败不堪的。
谁能想到,这废弃的院子里还住着一位曾经风光一时的宠妃呢?
钟楚楚坐在镜子前,将最后的发簪钗到自己的鬓间。
她痴迷地抚摸着自己的脸,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还是那般年轻,恰如花园里的花,开到了正好的年纪。
可是为什么?要在花开得最艳的时候丢弃在这荒僻的角落,无人问津?
往后任凭雨打风吹,渐渐衰落,纵然万般风貌也无人欣赏了?
这般想着,一行泪就从钟楚楚的眼底流下。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自始至终都不明白,短短一月多时间,她怎么就从宠妃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孟修礼是从何处来的?那玉佩又是怎么回事,到现在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唯一能想到的便是——穆清朝。
从那日在后花园见了她之后,自己就一直倒霉,先是被禁足,然后打入冷宫,除了她又还能是谁呢?
“吱嘎……”
钟楚楚正想着,忽然身后的门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音。
“谁?”
她猛然回头,就看着门外站着一个人。
她一手执着风灯,站在门外,脸上挂着的是一贯弧度标准的笑容。
是穆清朝啊。
她穿了一件雪白的斗篷,月光凄冷,落在她的身上,衬得她不像是人,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勾魂恶鬼。
“穆清朝!”
钟楚楚一看到她,眼中便含满了恨意。
“你还敢来?”
“怎么了?”穆清朝笑了笑,拾起了裙角朝着屋里走去:“表姐好像不欢迎我啊?”
欢迎?
钟楚楚现在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却见她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家人不是?当年我们一家人走投无路还是钟家收留了我们。
大恩大德,妹妹这一辈子都不敢忘记呢。
如今姐姐被关在了这冷宫里头,妹妹可真是挂念得很呢,也不知道姐姐在这里住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呢。”
“本宫好得很!”钟楚楚只恨不能撕碎了穆清朝这一张伪笑的面皮。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了,你不过是来看本宫笑话罢了,你看啊,本宫现在落魄了,住到这个鬼地方来了,你高兴了吧?满意了吧?做梦都要笑醒了吧?
穆清朝,你就笑吧,本宫倒要看你能笑多久,本宫爹娘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会为我报仇的。
本宫就等着,等着看你的下场比本宫现在惨十倍、百倍!”
钟楚楚近乎声嘶力竭,似乎要将她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怨气所有的悲愤都要倾吐干净。
那些委屈、那些不甘压在她心底太久了,压得她快要疯掉了。
可纵然她歇斯底里,穆清朝却半点眼皮也未动,依旧是那般笑意盈盈的模样,看得钟楚楚越发火大。
却见穆清朝将那灯笼搁在地上,在冷宫里头,自顾找了个地方地方坐下。
“没想到,到了如今,表姐还认为是我害了你。”
她摇了摇头,语气里头倒颇有几分怜悯的意味儿。
“不是你还能有谁?”钟楚楚道:“先是害得本宫禁足,现在又是冷宫,一桩桩一件件,难道还容得你抵赖吗?”
穆清朝却是悠悠叹了一口气。
“表姐啊表姐,你可真是糊涂啊。
你好好想想,这一件件事情,岂是我一人能够完成的?
你想想这发生的种种,只在那个人的一念之间,若是他心里有你,就算我有万般手段,用尽浑身解数又有何用?
若是他舍不得你,岂能舍得与你一年不见面来保全我这一条贱命?
若是他对你尚有一分情意,为什么连听你解释都不听,直接就弃了你,厌了你呢?
当日之事疑点重重,真相或许稍加调查便能发现蛛丝马迹,可是他可曾想过还你哪怕一点点清白?
他没有。
你也不想想看,这所有的事情中,若是没有他在背后的默认与暗许,若是没有他的推波助澜,你又何曾能到这一步?
你又怎么不想想,你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前后变化最大的人是谁,受益最大的人又是谁?
是谁从曾经浓情蜜意变成了如今的冰冷绝情,又是谁从一个资质平平的皇子到了今天的九五至尊?”
穆清朝这一大番话简直称得上危言耸听,钟楚楚睁大了眼睛,一颗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如擂鼓。
那个答案似乎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可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明明最难以置信的答案,却几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到最后,就连声音也是颤抖的。
“你是说,陛……陛……”
“嘘……”
还等钟楚楚说出口,穆清朝一根食指按在了嘴唇上,示意她慎言。
“我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表姐可莫要胡说,让整个钟家背上口舌之祸。”
“不,不可能。”
钟楚楚很快否认穆清朝这个说法。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心一意待他,将他视作我的一切,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对我?”
“他为什么这么对你,表姐你,真的不知道吗?”
穆清朝忽然抬起眼眸看向钟楚楚。
看着她满脸的惊慌错愕,看着她自欺欺人的模样着实可笑。
有些真相她早已经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没关系,穆清朝这个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日行一善,这层窗户纸钟楚楚不愿意捅开,她帮她捅开呗。
“表姐以为钟家在众多皇子中选择了他真的是因为心疼你这个女儿?”
“那是自然。”钟楚楚一口咬定,倒不知这份儿自信有几分是真的。
“是吗?既然如此疼爱你这个女儿,那为什么你前脚刚刚进冷宫,钟大人就迫不及待地将你的妹妹钟莹莹送进宫呢?”
“你说什么?”
钟楚楚神情一震。
她进冷宫后对外界的一概不知,这个消息也是现在才知道。
这个消息,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无疑是个重磅炸弹,是压死骆驼的有一根稻草。
她听着穆清朝神情温和说着杀人不见血的话。
“表姐应该明白,两方博弈,是需要棋子的,你很幸运,刚好是至关重要的那一枚。
你也不幸,这么快就被黑子吃了,白子若要维持场中局势,不至于被败下阵来,自然要很快补上新的棋子。
而你,既然已经被吃,沦为弃子,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