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琉球乐师们便纷纷奏响手中的乐器,演奏出庄严而肃穆的乐曲。“拜!”“兴!”
尚丰王和一众琉球百官便纷纷作拜四次。蔡坚又高呼道:“跪!”
尚丰王等便再做一拜,接着俯身下跪,连叩三头,行五拜三叩之礼。尚丰王继续跪着,结结巴巴的用汉语作揖道:“臣寄请元老院诸位元老,圣躬万安。”
赵彦昊点点头:“我会回临高代奏的。”
尚丰王起身后,又从袖中取出一札,由蔡坚转呈至赵彦昊手中,赵彦昊知道前些日子尚丰王已经把奏疏送至,现在已经放到船上了,不由奇道:“此乃何物?”
“此乃中山王殿下代言柬。”蔡坚连忙禀道。
“哦?”江远之笑道,“不妨念来听听。”
蔡坚见尚丰王以眼神示意,便连忙称是,接着展开书札,朗声念道:
“丰启:窃丰僻处海隅,全无知识;荷蒙大宋元老院天恩,准世袭中山王职,感激难名!又闻天使远来,险涉重洋,惟丰之故。每恨国小民贫,礼疏供应。天使初入馆,即裁减旧例诸费;及船户呈上货单,又蒙厚爱,令出结定价,交易公平。惟恐累及贫国,并承捐除七宴,止为五宴。丰属臣子,固以为礼在则然。惟是小邦别无可敬,端赖七宴稍尽微情。今既捐除,更无尽情之处;屡具宴金,又皆却还,心益滋愧!诸位干部,更为小邦广传农耕。敝国略晓农识者,莫过仪间亲方,亦需就教问业。元老院之恩,尤深感戴!
天使不谓屡次屈留,归心愈急;随遣法司按例每位元老赆金及区区刀布土仪,又再却不受。诚天使志洁自矢,不愧为上国元老;而丰身为主人,毫情未尽,心实难安!况每次册封,从无六月归舟;此固天使敬事而信,急复元老院恩命,不知已为小邦省费算。凡此皆天使承内阁之心为心,事事先为体恤;丰感入肺腑,即通国臣民亦谓天使体恤下情,从未有如赵大人者。无奈言语不甚相通,通事传词又不能备述;故特具柬代言,稍舒积悃。幸恕不恭。”
蔡坚读罢,尚丰王便做垂泪状,以袍袖掩面不住叹息,乍看起来颇有几分做作,让几位元老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赵彦昊笑道:“承蒙殿下夸奖,此都乃是我等分内之事。还愿殿下励精图治,福祚绵长。”便向尚丰王等作揖告别,向码头走去。
随后,赵彦昊又向送到码头上的江远之、吕洋和黄天宇三人握手作别。
“各位,也多保重。”
“也祝你一路顺风。”
“这大夏天的,哪来的北风?只要别遇到台风就好。”赵彦昊打趣说道。
“这铁树都花开了,就不能刮北风了?”江远之指了指远处盛开的苏铁丛,笑道。
“哈哈,借你吉言。”赵彦昊笑了两声,此时不是说废话的时候,便一个箭步,跳上登陆小艇。
上了乘浪号,等到水手们收好登陆小艇,赵彦昊便站在船头,继续向岸上的众人挥手作别——除了前来送行的元老、归化民、琉球的百官外,还有不少自发前来的琉球百姓,如山似海。最令人着目的,还是前来向相熟的客人作别的侏亻离。若是和宋国使者和明国使者一般,一王一封的话,恐怕此次出海,对于他们来说,便是永别了。
赵彦昊倒是没对此发出什么感慨,只怕是自己管的太松,这些船员们回临高要去检疫营待上几周,可别传染上啥生理疾病,不然下次元老大会上,肯定要被拉出来批判一番……
一声汽笛,响彻那霸港的上空。乘浪号和海康号缓缓开动,向外海开去。
顺着乘浪号的甲板,赵彦昊在赵葵、李仁军和吴象贤的陪同下,从船头走到船尾,继续拿出望远镜,看着那霸港码头上、仍是久久没有散去的百姓。突然,一个差役骑马从远处狂奔而来,赶到琉球百姓人群的后方便翻身下马,也未栓马,便挤过人群,向迎恩亭方向跑去。
这差役跑到正转身打算返回的琉球百官的队伍前,在尚丰王面前俯身下跪叩首,似乎说了些什么。顿时原本排列有序的队伍乱成一团,琉球百官仿佛都在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尤其是尚丰王身旁一个头戴赤地金入五色浮织冠的琉球官员,看起来似乎尤为激动,径直走到江远之他们的队伍前,向其作揖,说了些什么。蔡坚在一边,听得似乎十分尴尬,只是不住地摇头。江远之等三位元老又是摆手,又是耸肩,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那名琉球官员见状,扭头跑到码头附近,左右看了半天,似乎想要登船的样子——可是码头附近的水手,早就因为要举办登舟仪式而被官方打发走了,如今多半正混在附近的人群中,看着热闹。那名琉球官员见状,颓唐地瘫坐在码头上。
“这是什么情况?”赵彦昊被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便将望远镜交到吴象贤手中,“你看看,那位是摄政金城王子吗?”
吴象贤接过望远镜,学着赵彦昊的样子,把镜筒凑到眼前,“好清楚,好清楚!正如千里眼一般。大人,这可便是《物理小识》上所言之望远镜乎?”
“让你看看那个人是谁,不要之乎者也的岔开话题,”赵彦昊没好气的回应道,“其他的以后再研究。”
“嗯……回禀大人,的确是。”吴象贤有些迟疑地点点头。
这位金城王子便是琉球的摄政、尚丰王的胞弟尚盛,赵彦昊在之前的宴会和仪式上,也算是见过多次面了,不过另一方面却也只是见过面的点头之交。虽然在琉球,摄政这个职务没有什么实权,只是如同太师一般的名誉头衔,却是三司官之上的琉球最高官职,只能琉球王族担任。身为摄政却做出这般举动,着实让赵彦昊有些困惑不解。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象贤,你怎么看?”
“在下也不甚清楚。”吴象贤有些做贼心虚般的压低了声音,把头转向一边。
“嗯?”赵彦昊觉得甚是可疑,正要仔细问个究竟,却见先前那位海军中士领着几名海军士兵端着步枪,押着吴象贤的书童走了过来。
“你们这是……又怎么了?”
“报告首长!”中士敬了一个礼,接着高声喊道:“这是个女人。”
“女人?”
“首长,您看。”博铺港男孩儿一抬手,便掀掉了戴在书童头上的竹笠。
“啊?”赵彦昊一看这“书童”的面庞,不由得大惊失色:“真鹤金?”
“赵、赵大人……”真鹤金低着头,小声叫道。
“岸上的骚乱,是因为真鹤金小姐吗?”赵彦昊转过头,直截了当的问着吴象贤,“她究竟是什么人?你老实交代。”
“真鹤金按司加那志,便是敝中山国摄政金城王子之女。”
顿时,赵彦昊脑海中一片空白:“你……”
“大人,请不要责怪他。是我让他这么做的。”真鹤金突然抬头说道。
“为什么?”
“因为……”真鹤金羞红了脸,终于鼓足勇气,大声说道:“我喜欢大人。”
赵彦昊愕然张大嘴巴,瞧了真鹤金半晌;一旁的李仁军和赵葵、中士、还有那几个海军士兵也都瞪大了眼睛,却不知说何是好。
一阵海风吹过,赵彦昊才自从沉默中醒来,轻轻叹道:“这事恐怕由不得我做主。”
“大人要将我送回父亲身边吗?”真鹤金一脸凄然,话语中满是哀求的口气。
“这,怎么会?若是现在把你送回去,怕是害了你。”赵彦昊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对你有些好感。”
真鹤金听了赵彦昊的话,霎时间百感交集,正如这东海一般波澜起伏:“那为何大人做不了主?”
“你是中山翁主,自大宋元老院重返故土之后,尚未有元老迎娶他国显贵之事。此事想必要先回临高,再由元老院的诸位元老裁定。”
真鹤金乖巧地点点头,便站在一边不再作声。
“你先去给江元老他们拍电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他们解释明白了。”赵彦昊向李仁军吩咐道。
“明白。”李仁军答应的干脆,却是挠着脑袋离开的。
“唉,但愿他们能给尚盛解释清楚。”赵彦昊叹了口气,在甲板上踱了两步。想到如何拍电报到临高,才能减少不必要的“审问”时,脑袋不由又大了几分。不过细细一想,当下和公审常师德的时候,情况又完全不同,诸位元老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吧。
想到这里,赵彦昊似乎松了一口,停下脚步,转头却看到吴象贤脸上的那几道伤疤,心中不由觉得好笑,便好奇问道:“说来,你这脸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吴象贤只是摇头苦笑两声:“若是有幸,为大人和真鹤金按司加那志间系了赤绳,便是葡萄架倒,在下也自是心甘情愿。”
“原来如此。”赵彦昊听罢,和真鹤金四目相对,二人不禁会心一笑。
(本卷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