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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犁汉 > 第四百四十五章 龙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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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日这一天,中人亭无战事。

泰山军进抵中人亭战场的时候已经接近日暮,他们保守地选择了扎营,汉军也没有从阵地出来主动发动进攻。

于是,八月十日这一天在双方吏士们的紧张、不安、兴奋中结束了。

八月十一日,寅时,平旦。

汉军比以往早早两个时辰选择了做饭早食,此时天还没有亮,还刮着潮湿冷冽的寒风。

大雨之前,是夏天,大雨后,已是冬天。

极大的温差让各级主吏们都很不安,他们向卢植禀告情况,然后镇北将军同意将储备的烈酒发了下去。

大战前,让士兵们喝酒这无疑是一件疯狂的事情,但也许对于镇北军的吏士们来说,烈酒可能才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远远比什么忠于汉室的空话更有用。

今天汉兵吃的是一顿羊肉焖粟饭,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一顿可能就是最后一顿了。

在辎重兵们还在忙活的时候,两名外围的哨骑带着一名陌生人急匆匆的奔驰到中军,请见卢植。

这名陌生吏士是驻守在常山关的严敬的扈兵,此刻来见卢植就是询问其部驻扎的方位。

此前,卢植从常山关南下的时候,留兵三千,以帐下将严敬为将。之后卢植决定在中人亭决战,为保兵力充足,就又让严敬带着三千军队南下中人亭。

在八月十一日大战前,严敬部抵达了。

得知严敬部及时赶到,卢植大喜,然后命其部驻守在战场之东面,受马腾部节制,好加强自己的左翼。

严敬部得到命令,很快就移动到战场的东北面,在那里和马腾部汇合了。

也是这个时候,陆续用完饭的汉军各营士卒们开始行动。

在中军轰隆隆的聚兵鼓点下,他们扛着戈戟,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地上,然后在各排头吏士的指挥下开到既定的位置。

不过并不是所有汉军都是如此服从。这片战场太大了,参战的各营也太多了,所以争吵和冲突在所难免。

越骑营的吏士们去后坡的草料场讨要草料的时候,就和那里的仓吏们发生了争吵。仓吏们说这一批草料是供应幽州突骑的,然后他们就被越骑营的骑士们揍了一顿,抢走了这批物资。

还有些部队,在听到中军的集合号角的时候还在睡觉。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李敏昨日醉酒到现在还没醒,而帐外的扈兵们也一个个不敢入帐打扰。他们都是襄平李氏的家生部曲,对于自家家主是什么性格可以说一清二楚。

见到帐篷外养的那十几条猎犬了吗自家家主平日最爱的一条罪法就是犬决。

所以这些扈兵们即便是听到了中军的聚兵鼓都当没听到,他们对于家主的恐惧远甚过卢植的军法。

有人说过,大兵团作战首重军纪。看来,卢植这军法也不行呀。

李敏没醒,其部上下自然也在帐篷中打着呼噜。

太史慈也不例外,他正敞着衣裳,躺在草席上呼噜大睡。他倒不是喝多了酒没醒,而是昨日上头让他们在堑壕里警戒,防止对面的泰山兵夜袭。

太史慈带着自己下面七个弟兄就在壕沟里蹲了一夜,除了被蚊虫叮咬了一顿,蹲了个寂寞。

所以从回来到现在,太史慈他们实际上拢共还没睡两个时辰。

但太史慈没醒,和他睡一起的老郑却一骨碌爬起来了,他听见了号角声。

对于像老郑这样的老卒来说,金鼓号角声是刻在他梦里的,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他起来后发现自己做的不是梦,果然是聚兵号。

老郑忙推醒太史慈,惊道:

“什将,吹聚兵号了。”

太史慈虽然威猛,但战阵经验实际上少的可怜,和老郑一比,他就是一个新兵。

听得老郑喊中军吹号,太史慈再不敢睡,忙爬起仔细听,但这一听就不对了。

他对老郑道:

“这不是咱们营头的呀”

但老郑还是拉起太史慈,并令那两个胡并给太史慈着甲。老郑心里清楚的很,他们这什人能不能活过这一战,全看自家什将了。

当太史慈披甲带着手下们出帐的时候,外面的中人亭已经煊沸如潮了,只有他们这一营还寂寂无声。

这让二人摸不得头脑,只能先在大帐中等候命令。

不过李敏部因为处在背坡,还不算第一线,所以这会的延误实际上并不算多严重。

真正重要的是前坡那二十个营头的汉军,他们在凌晨的冷风中冻冻索索的列着阵,时不时就从水袋里来一口烈酒。

这些人不是来自西北就是来自幽冀,皆是能喝酒的人。

所以这点酒水不仅仅驱赶着寒意,还让他们更兴奋起来。他们坐在地上,尽量相互依靠在一起取暖。天边只有一丝丝亮光,他们就在黑暗中小声的说着话。

有家室的正和过命的袍泽们托付着遗命,有会写字的,还负责给袍泽写一两句临别话。如果万一这场战争是汉军赢了,他们就算死了,这些东西也会和赏赐一并送回家乡,送到妻子的手中。

至于输了那还多想什么。

在前坡的二十个营头还在缓慢移动整军的时候,突然从后坡涌过来一批商贩,他们推着装满食物和烈酒的板车就穿梭在各营之间开始兜售物资。

实际上,这些人有着双重的身份,他们既是镇北军的辎重队,也是豪强们组织的随军商团。

在此之前卢植有感于征召民夫的懈怠和麻木,将镇北军的供需任务交给了中山一带的豪强们。

卢植也是借鉴了本朝在征羌的经验。当时为了激发关东地区豪商们踊跃支前,朝庭拿相应的盐铁引子配额给这些豪商,让他们得利。

而这一次卢植也用了差不多的办法,他许诺此战的缴获可以直接从战士们手里购买。

这可是一个大生意。

每战中,镇北军的吏士们都会有缴获。但这些缴获五花八门,有奴隶、有名贵家具,有产业地契。这些东西都不方便带走,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当时处理掉。

而这个时候,镇北军的吏士们就可以和商团们变现,而商团们也可以低价获得这些超额财富。

而这一次和泰山军决战也是如此,虽然谁都看出这里面的巨大风险,但人人又都知道这里面蕴含的巨大财富。

在这里将泰山军主力歼灭,那冀州中南部岂不是任他们宰割这得多少财富,完全都不敢想啊。

所以,最后中山国的豪强们联合幽州的一些豪强就接下了这辎重的活,为镇北军支援物资。

但商团之所以为商团就是要挣钱的。原先的东西是可以支援,但多余的是不是就要花钱买啦

就好比这烈酒吧,卢帅储备的是人人一水袋。但对于幽州汉子们来说,这一袋够干什么

所以这里面的商机就来了。

这会,商团们就驱赶着仆隶们在各营阵地之间吆卖着烈酒。因为军纪的原因,士卒们不能离开,但他们那渴望的眼神却给各军吏们相当大的压力。

他们这些人也知道,要是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他们又怎么要求下面人拼命

所以即便再悭吝的军官,也在这种压力下拥到了这些商贩身边,询问着酒水的价格。

但没有一个军吏在听到酒水价格后不倒抽一口气的。但情况都是这么个情况了,不买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这些军吏们只能将之前的一些缴获变卖给了这些商团,然后又给每个士卒又分得了一袋烈酒。

乐尚就是这样慷慨的营将,他将自己边上的酒水全部买光,给所部吏士们的水袋再次添满。

安平营的执戟郎们喜滋滋的围在一起,大口大口的痛喝着。

只有徐邈在小口吞咽,完全没有一口气喝完的意思。

他边上的老军就问他了:

“小徐,你留着这酒干啥知道这是什么酒吗这叫卖命酒。也就是咱们要上战场了,才有这的喝。你现在不喝完,后面怕是要便宜了别人了。”

老军这话很直接,就是说,这一战命都不一定能留住,还要留这点酒傻不傻

但徐邈听到这话后却一点也没有生气,而是非常认真的和老军道:

“放心,杀我徐邈的箭还没造出来呢。我一定是要当将军的。”

老军忍不住笑出了声,打了个哈哈:

“好好好,你做将军。那后面带带弟兄们。”

却不想徐邈非常认真的点了头,还说了一句:

“嗯,但前提是你得活过这一战。”

这下子可把老军给气坏了,整个脸都气得涨红,别过头再不愿理会这混少年了。

……

李敏醒了,这会正暴跳如雷的调度着部队开始列阵。

就在刚刚,他被中军奔过来的君子营士用鞭子给抽了十下,人那边抽完,留下一句话:

“大帅有令,你再怠我军命,下次来的就不是鞭子了。”

这十鞭子将李敏给抽醒了,再不敢颐气指使,忙低头认错。

之后,李敏就着急忙慌的开始令军鼓手们吹打鼓角,调度军队出营盘列阵。

他们这营处在山脊的南侧坡背上,后面不远就是卢植所在的中军。所以这么近的距离,卢植除非是瞎才会看不到李敏这边的纰漏。

不过李敏到底是边军宿将,虽然为人残暴粗疏,但为将的本事一点不差。

很快的时间,得益于部队中李氏部曲的存在,其部很快就在南侧坡地的北面展开为一条纵阵,其速度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中古将领基本都是靠三种手段来调度指挥军队。

一靠金鼓、二靠出色的传令兵,三靠经验出色的军官团。

尤其是第三种尤为重要。如襄平李氏这样的边军将门之家,为何往往能做到代代为将除了因为阀阅和家学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族内有一帮战阵经验丰富的部曲作为他们的军官团。

正是有了这些下放到各屯队的部曲来掌控军队,李敏才能对军队如臂使指。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后果,那就是这支军队长时间发展后会很容易成为将领的私军。

这也是李敏闯下这么大的祸,卢植也只是笞了他十鞭而不是砍他头的原因。

李敏这里的动作自然落在了后面观阵的卢植眼里,他不自觉地点点头,对边上的长史种拂道:

“这李敏就是条鬣狗,非得大棍笼套相加,不能驱此人。不过一旦打服了,还是一条好狗的。”

种拂并不接这个话,他心里还是觉得卢植过于不客气了。那李敏到底是军中大将,如何能这般折辱。而且现在北军和边军的抵牾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随着西人的韦端被任命为副帅之后,那些边军将领就有点不满了,这个时候还以酷烈手段驯将,怕是不妥。

所以种拂跳过了这个话题,说了另一事:

“咱们这边出阵了,对面泰山贼想来也该出营了。要不咱们去观一观”

卢植没有犹豫,翻身上马,带着君子营吏士们风驰电掣的就奔到山脊的高坡,眺望着破下面的泰山贼。

然后卢植和其他军将们就看到了这一幕永生难忘的景象。

只见远处的山坡下,人已经看不得真切。但那漫无边际的黑色人群却在地平线上横亘着。

随着东面的太阳跳出地平线,温色的朝阳洒在中人亭前的山坡地上,也洒在那一众黄衣黄甲的泰山军身上。

温热的光照耀在这黄色的海洋上,这种热烈加上激情,就彷佛是一座亟待喷发的火山,蕴含着无穷的能量,这种能量能摧毁世间的一切。

这些军队不断招摇着战旗,相互之间确定着位置,然后就这么沉默着布着阵。相比于汉军的吵闹,对面的泰山军却显得安静的可怕。

卢植和种拂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双方眼里的惊惧。

但二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这件事,而是继续观阵,寻找着泰山军可能存在的弱点。

也许是心有灵犀吧,坡下庞大的军阵中,突然也奔出十余骑。

他们停在军阵前,当先一人手就指着卢植他们所在的方向。

这一刻,卢植无比的确定,那人就是贼首张冲。

可能是幻觉吧,很多此战余生的吏士们都说这一刻,他们好像看到张冲的背后升起了龙蟠坡下昂首吟,卢植的背后升起了虎踞坡上作势啸。

真正的龙争虎斗。

决战终于来了。

有读者老觉得我这写的水,哎,心里苦啊。细心的读者有没有发现这一场战事完全有电影一般的场景感是的,这就是我想呈现给大伙的。这一段场景卡是这卷的最后一个了,要写的好一点。别再说水了,真要水,就不会这样写的。

最后,再给小陈支撑一波月票,走起。让我们见证着北地的最后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