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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犁汉 > 第七百六十章 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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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伊洛河间地中央大概六里的地方,有一座汉代典型的庄园坞壁,其名“李家壁”。

这处李家壁原先是朝中一位公卿的庄园,但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处显赫的庄园因为主人家的落寞而荒废了下来。

本来这处庄园或会出现新的主人家而改名,或者直接被拆毁作为新的庄园,但这太武三年,五月二十八日这一天,这里将会因为这场决战而留名青史,并会在无数人的回忆中一次又一次出现。

……

当张南的命令送到张达、魏舟二军的时候,两军其实已经距离张合右翼三里不到的位置了,并开始形成了合围。

也幸好是如此,要是再晚一刻,雄武、凤翔两军一旦参战了,那就是再不能撤下来了。

在得了新的军令后,张达很快就从舆图中找到了李家壁的位置,并立刻明白了张南的意图。

可以说,李家壁的位置正是中央地区的一块前置坞壁,在那里可以有效阻滞敌军的援军向中央地区靠拢。

而目前看来,张南是真的要只用手上的四个军就围歼敌军一万五千人呀。

此时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敌军旗帜随风飘摇,张达心中有了某种担忧:

“阿南是不是太小看敌军了。”

但张南是方面主帅,此时已下令,又是十万火急,所以张达和靠拢过来的魏舟商量了一下,就决定简选军中的突骑,先行抵达李家壁,就近占据壁垒。

为了,安排后续部队,魏舟选择留了下来,而张达则带着精选的一千一百名突骑快马向东面李家壁的方向奔驰。

日头越来越高,酷烈的暑气蒸腾着地面,此时河间地战场的土地已经有些板结了,所以张达带着突骑很快就奔驰到了李家壁。

而一到李家壁,张达就发现了此地真的是一个阻击的好地方。

在李家壁的东面有一处十字路口,其中在它的东面是一条湿泞小路,一路朝着北面,直向着远处的洛水。

很显然,这是李家壁原先的主人修建的私路,是专门方便将坞里的物产运输到洛水渡口的。

而在李家壁的南面有一条直道,这是京都到关东的直道,过往常有商旅在此通行。

由此可见,当年李家壁必然是一处非常繁盛的坞壁,毕竟能坐在一条商道边上,还能有属于自己的私道,可见一斑。

然后在李家壁的北面和南面,都是郁郁葱葱的密林,只是北段稍微有点齐整,更多像是人为栽植的,而南段则更原生态,各种树植交错纵横,一路向南延伸。

看到这李家壁的地形,张达大喜,他对左右高呼一声:

“弟兄们,上面让咱们死守这处坞壁。我不和大家玩虚的,在东面大概有敌军四万人将要抵达,而守这里的除了我们,就剩后面袍泽。换言之,我们要面对四倍于我们的敌军。”

所有人都在沉默,呼吸也在急促,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勇气能面对这一现实的。

但当他们披着这身黄衣,秉着黄天之道的时候,可以允许他们害怕却绝不允许他们后退。

所以,当张达告诉大伙后,他们明白,前方再艰难,他们也要上。

而张达喊完后,也不玩虚的:

“这处地形很好,敌军就是有再多人,也无法发挥人数优势。所以你们听从我的指挥,这仗是不难打的。而且在北岸还有王上的四万大军,他是不会抛弃我们的。”

众人听到这话,心里齐齐一振,是的,王上是不会抛弃他们的。

于是,众骑抛开杂乱的念头,纵马追随着张达冲入了李家壁内。

从李家壁内情况看,这里最多才荒废一个月左右,所以无论是望楼还是外墙都是非常完好的。

以前这里还有一些游民聚在这里,但后面袁军北上后,这些人知道大战要来,也忍痛割舍了这处坞壁,向着更远处寻找家园了。

在这个乱世中,所有人都要明白该如何生存。

而这些离乱小民们用无数鲜血得出的教训是:

“远离军队,远离战争。”

这处坞壁确实很大,他们一千一百多人进来也不显得拥挤,但这并不包括这些战马。

所以,张达令自己的扈将薛平带着一半的突骑转移到了北面的密林中,以发挥骑军的优势。

薛平原名叱干大平,是拓跋鲜卑一小部落的武士,后来在平州大规模改姓中,其家被抽到了薛字,因此也改名为薛平。

薛平是雄武军的金牌武士,有骑、射、槊三个技艺上的上等评级,在雄武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斗将。

所以当薛平得了将令后,毫不犹豫就带着自己的本军出壁,在李家壁的北面丛林开始驻扎。

安排这些后,张达利用手头上的能找到的一切开始加固坞壁,也幸好这里以前就被修建的坚固,所以大大省去了张达等人的工作。

很快,后头的雄武、凤翔两军余部也赶了过来,虽然疲惫,但还是用手中的锄头、锹头开始在坞壁的东面挖砸堑壕。

而于此同时,张达又和魏舟一起纵马跑了一圈,在考察了此地的地形后,二人决定做如下布置:

在坞壁的北面密林中,那是此家主人原先修建的坟茔,那里的台面较高,二将决定让一个营的步槊手布置在那里,同时配合留驻在那里的薛平的五百突骑,作为坞壁的北侧防线。

然后在密林和坞壁的中间,靠近墙壁的位置有一处菜园,二将决定布置一个营,其中主要是牌楯手、步槊手,再搭配一定比例的弓弩手,让他们依靠此段的壕堑进行防守。

而在坞壁内,二将决定让军中剩下的突骑,以及弓弩手,还有弩炮都布置在里面。

凤翔、雄武二军都是属于第一批次的禁军系列,军中都配备大量的辎重车马,所以这一次携带了大量的箭矢、弩炮。

其中大概有二十架的弩炮被安置在了北面的密林后,剩下四十架全部架在了坞壁上。

而在坞壁的西面,二将又部署了两个营,全部围绕在坞壁之下。

最后,在南面的那片原始密林中,二将布置了接近两千人的刀楯甲兵,他们将要在那片密林中歼灭一切来犯之地。

在他们准备的时候,从西面的中央地已经传来煊沸的厮杀声,即便他们已经隔了六七里都能听到那边的惨烈。

看来,张南已经带着四个军对张合发起了进攻。

于是,雄武、凤翔二军准备的速度就更快了,也是在他们防御工作的尾声,从他们的东面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军旗。

脚步声越来越密。

此时,立在李家壁上的张达忍不住眺望着,随后双手合十,对着泰山的方向真诚的祈祷了一下。

“泰山府君,保佑你的信民,无上中黄太乙。”

……

赶来李家壁的是李通部。

在陈公国的五大护军中,李通并不算是袁绍的嫡系。甚至论私谊他还不如右护军的李整。

人李整毕竟还是兖州的豪族,虽然家名比袁家差多了,但也够格坐在门外听事了。

他李通有什么他只有一班淮上兄弟。

但并不是有兄弟帮衬,他李通就可以做到五大护军之一的。他能坐到这个位置,全因为他是真为袁绍卖命。

之前在汝南战役中,他带着自己淮上的兄弟上岸,直接袭击了汝南的南部,断掉了当时汝南太守的后勤,给正面作战的袁绍提供了巨大的战机。

后来在伐陈国之战中,袁绍第一次大败,也是李通率部殿后,帮助全军撤了下来,甚至还主动承当了部分战败责任。

之后无论是伐梁沛、还是征江夏,李通都是率军参战,甚至在江夏之战中,其人还直接披甲先登,最后更是因为从城上摔了下来而受伤。

可以说,李通既不是袁氏的亲从,又不是乡党门人,能做到这种程度,真可谓配得上忠心二字了。

所以在江夏之战后,李通被袁绍拜为了后护军,统领的兵力也是五大护军中最多的,五个军人数到了两万人。

而在李通带着两万后护军吏士赶到李家壁的时候,他是有点急的。

因为他在路上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搞砸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自作聪明的揣测了袁绍的心思,并没有按令及时抵达河间地的中央。

这样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率先抵达那里的张合部很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被敌聚歼。

这份焦虑在他西进中愈发强烈,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任何从西面过来的前护军哨骑,这对于细谨的张合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时的李通就怀疑,敌军的突骑可能已经控制了这片的交通线。

而果然,当他还没抵达李家壁的时候,从西面就传来剧烈的厮杀声,那至少是数万人规模的战事。

所以很显然,张合部被包围了。

于是,李通终于下令各军抛弃沉重的辎车和弩炮,向着西面战场加速前进。

而等到了李家壁后,李通却看到那里树着的泰山军将旗,再看这里的战场环境,李通更是沉默了。

他没有急着攻击,而是等南面的另外一支部队,那就是李整的右护军。

而在等候的过程中,李通令各部做出了防御姿态,因为他担心这是敌军在围点打援,害怕北面方向忽然冲出规模巨大的敌骑军军团。

由此可见,无论是李通还是张合,他们都患上了某种“恐骑病”,但任何有一点理智在的军将,又如何会不怕万骑冲锋呢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李通部的游骑也陆续将这片防线的敌情摸得差不多了,至少在目前的兵力规模看,敌军布置在这里的人数并不少。

两面的密林,中间的坞壁都有相当规模的军力,但具体有多少,哨骑并不敢深入,所以自然是无从得知。

此时,时间到了午时,日头越来越烈。

李通的两万大军横亘在旷野上无遮无蔽,一直被暴晒着,很多人都忍不住坐在了地上,松开衣襟开始休息。

而西面的天空依旧响彻着厮杀声,甚至比之前更加高昂,看来那边的战事烈度又提高了。

李通擦着额头的汗,正和一群军将研究着泰山军在李家壁的兵力部署。

而这个时候,原先派去南方寻找李整的哨骑终于回来了,还带着一个骑士。

哨骑一来,直奔李通这边,却告诉了李通一个坏消息:

“军帅,那李整部在距离我军八里外不动了,不论我如何催促就是不进军。”

说着,他还将边上那骑士一推,对李通诉苦道:

“那李整偏要派这人过来,说这人过来,你就知道了。”

李通满脸涨红,他先是愤怒于李整竟然敢有如此行径,后是纳闷于李整到底是玩什么花样。

他望着哨骑边上的骑士,怒斥道:

“你来说,你家李整要如何他不怕死吗”

这名骑士张了张嘴,很是为难道:

“李军帅,不知可否暂退左右,我家主确有密话要和你讲。”

李通想都没想回骂道:

“有屁就放,到底是何话。”

但李通的脑子很快就从情绪中走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补了一句:

“好,你和我一人说。”

话落,李通身边的军将们纷纷后退,给他和李整的使者留出足够的空间。

然后那使者才学着自家家主的口吻,说道:

“自古,先有家后有国,先有兵后有权。今却反之”

此话一出,李通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听懂了李整的意思。这是来和他说要顾一顾手里的兵,别打光了,最后输了一切。

李通胸膛满是怒火,他呵斥道:

“这是什么屁话此战干系到社稷存亡,是真正的国战。你我将生死置之度外都不够,还来得及顾念私家你家主是不是昏了头了,以为这仗输了他会剩下什么要知道你们千乘李氏可是和泰山贼有血仇的,他们会饶了你们”

李通自认为有理有据,大道理有,但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你李整当年追杀张冲这些泰山贼,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们不应该比我李通更出死力吗

但他的话甚至不能打动眼前的这位李氏部曲将,只见这人依旧用李整的口吻回复了一句:

“这陈公国是主公的,这打下的社稷也是主公的,此时主公都不急着过河,你我又何必着急。”

这句话直接把李通干沉默了,而且是一点话都说不出口。

是啊,袁绍都不急,他们急着干啥

李通仰头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望着西方那杀声依旧,羞愧道:

“本军阳奉阴违至此,还谈什么黄图霸业啊!”

一时间,壮志散去,唯有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