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看出来马吉翔是奸佞无疑,但他认为这并不是重点。此时军情紧急,并不适宜整顿吏治,就放了他一马。
他把众大臣草草打发出县衙,将沐天波请到房内,进一步了解情况。
之前的永历浑浑噩噩,只知道清军一来,撒腿就跑,对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特别是军情方面,更是两眼一抹黑。
“现在军情如何,清军在哪里,朝廷的部队又在哪儿?”朱由榔开门见山地问道。
“几天前鞑子抵达永昌,晋王率部抵御。兵荒马乱的,联络使者都走散了,永昌的情况,微臣也不太清楚。城外倒是还有几百天威营的部队,但主将是孙崇雅。此人不但无能,还和马吉翔坑瀣一气,忠诚可疑。”沐天波颓然答道。
“晋王?李定国?”朱由榔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稍微安心了一些。
李定国是明末着名将领,一生战功赫赫,曾两蹶名王,阵斩尼堪,火烧孔有德,一度威震华夏。绝不是轻易就能被打败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是永历皇帝最忠诚的支持者,甚至永历弃国入缅后,还组织过几次军事行动,试图营救。
朱由榔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和李定国重新取得联系。在沐天波的建议下,他命沐王府世子沐剑声,亲自带十个亲兵,骑快马连夜往永昌方向搜寻,无论如何要找到明军主力。
见皇帝变得勇敢果决,沐天波感到很振奋,又提议道:“臣以为,应尽快联络南甸、干崖、陇川、户撒等诸土司发兵勤王,以固守腾越。快则四五天,慢则七八天,必有人肯率兵来援。”
“土司勤王?”朱由榔摸着下巴想了一会,觉得这个事情有点不靠谱。
各地土司都是山大王,现在朝廷大厦将倾,这些人又有多少忠诚呢?
按他以往的管理经验,公司快要破产时,最好不要贸然引入外部的闲杂人等来帮忙,否则可能死得更快。城外既然有正规军,还是想办法招揽更为妥当。
“此事还是暂缓,”朱由榔拒绝了召集土司的提议,又问道:“黔国公手下有多少亲兵,都可靠吗?”
“微臣手里还有亲兵二三十,都是跟臣打过仗的,绝对可靠,”沐天波推心置腹道。
“好,传令他们都来县衙护卫,”朱由榔想了一会,又补充道:“我想明天去会会孙崇雅。他是朝廷的兵,总不至于一点都不听皇帝的吧。”
“微臣……只是……”沐天波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朱由榔奇怪道。
“只是孙崇雅是西营旧部,陛下对他招揽即可。推心置腹的话,恐怕……还是旧明军将领更为可信,”沐天波道。
朱由榔哭笑不得,门户之见害死人啊。都这个时候了,还分什么旧明军、西营明军。现在想找个旧明军将领护驾,能找得到吗?
……
从县衙出来后,马吉翔和弟弟马雄飞,女婿杨在秘,心腹尹襄、顾存倪等,也找了个地方,开始密议。
“岳父大人,看陛下的意思,好像要回心转意,不去缅国了?”杨在秘焦急问道。
“谋划了几个月,怎能功亏一篑……”
马吉翔气得直拍桌子,本以为永历已经疯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拦他的计划。哪知永历竟突然醒来,态度还急剧大转弯,实在是令人费解。
“万一被鞑子追上,那就……”马雄飞道。
“蠢材,被鞑子追上,咱们马上投降,有什么好怕的?只怕陛下忽然想转道前往四川,那可就真的糟了。”
马吉翔之所以一直怂恿永历去缅国,就是害怕朝廷转入四川后,夔东的文安之入主中枢。
文安之和马吉翔不和已久,他最看不起马吉翔这样的小人。
和文安之抢位置,马吉翔一点把握都没有。
可怎么让永历皇帝回心转意,继续逃亡缅甸呢?
众人正愁眉苦脸时,杨在秘提到副将孙崇雅率领小部分天威营的士兵已到达腾越,正在城外扎营。
马吉翔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想到一个绝妙计划。
……
天渐渐暗了下来,朱由榔和沐天波已经商议了很久。通过一席长谈,除了军情外,很多情况都基本摸清了。
朱由榔在房内点起豆大油灯,暗想:“这几天是最紧要的关口,一定要搞出点名堂。否则,要么被清军生擒,要么只能逃亡安南、或者暹罗。”
他完全排除了去缅国的选项。去那里当囚犯是不可能的,深受二十一世纪爱国教育的朱由榔无法容忍这种屈辱。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不知何人在不停示警。
“鞑子来了,鞑子打过来了……”
两人大吃一惊,连忙打开房门查看。县衙里已经乱作一团,很多人都在胡乱奔跑,根本看不出谁在示警。
朱由榔拿起天子宝剑,提议到外面看看。沐天波见他居然有此勇气,也提起一股豪气,率领亲兵跟随。哪知还没走出县衙大门,他们就被几个侍卫拦住。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哪还要向你汇报不成?”朱由榔诧异地问道。
那侍卫嘴上连说不敢,却没有放行的意思,眼睛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混账东西,天子出行你也敢阻拦。谁指使你的?马吉翔?让他滚过来。”沐天波对这些侍卫不满日久,此时已再也忍不住,从衣袖中取出一双铁锤,指向那侍卫。
这铁锤乃是他惯用兵器,被马吉翔偷袭后,他让亲兵送了过来,决定随身携带,不可再落下。
那侍卫登时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磕磕巴巴道:“外面……乱得很,末将担心陛下安危……”
永历自登基以来,一直都是软弱无能的样子,此时外面到处都是敌袭的叫喊声,侍卫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出门查看,而不是缩在被窝里颤抖。
朱由榔一脚把侍卫踢开,带着沐天波和他的几个亲卫出了县衙,朝城门方向走去。只见大街两边的屋檐下,到处挤满了逃难而来的百姓。
大街上到处都是鞑子来了的叫喊声,这些老弱病残更是不知所措,只能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二人已顾不得百姓,快步赶到城边,径直上了城楼。
此时城墙上已有百来个腾冲卫的士兵在警戒,只是他们都没见过什么世面,此时已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不少士兵连抓着长枪的手都一直在颤抖。
“陛……陛下,下官腾越知县李汝珍……”,一个县官模样的人看到皇帝前来,连忙行礼。
朱由榔点了点头,示意他起来,扶着垛口向城外望去。
只见近处漆黑一片,远处倒是火光冲天,无数燃起的火把来回晃动,看起来像是有军队在夜战。一阵阵喊杀声隐约传来,显然是战斗十分激烈。
“杀鞑子啊……杀鞑子啊……”
朱由榔紧握双拳,紧张得有些颤抖,心中苦涩不已:“刚刚穿越过来,就要完蛋了吗?不,要守住腾越城,一定还有转机。”
朱由榔鼓起勇气,大声命令:“李汝珍,继续召集士兵前来守城……”
“回禀陛下,城里的兵都在这了……”
“偌大一个腾冲卫,就这一百兵?”朱由榔瞪大眼睛,感到难以置信。
“臣死罪,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