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系将领均已臣服,朱由榔松一口气,将宝剑收起,哈哈大笑道:“严重了,严重了。诸位都是国之栋梁,千里迢迢赶回云南拱卫朝廷,何罪之有?”
他将黄元才、王三才等人一个个扶起坐好,好言嘉勉了一番。最后宣布众将返滇勤王有劳,击退清军有功,各有升迁赏赐。
众人想不到上司出了这样的事,自己还能升官,都觉得皇帝真是够意思。当初在广西,怎么没看出来他也是个以德报怨的仁德之君呢?
……
朱由榔一行在元江逗留了两天,酒饱饭足后,渡江北上石屏州,再折向东行,前往建水。
建水是临安府城,也是王三才的驻地。众人没有停留太久,仅见了一下地方官,就继续向开远赶路。
除了预警性质的景东府,明军南部防线由元江、建水、开远和蒙自四个核心地区组成。
贺九仪的部下实力最强,占了元江和建水两个大城。顶在开远前线的,却是实力最弱的旧明军系统,所以朱由榔最关心开远的情况。
开远守将雷朝圣、阎惟龙都是永历朝的从龙之臣,与皇帝休戚与共,最是忠心耿耿。他们见到朱由榔既高兴又亲切,心里都在暗想,陛下隐有光武之相,不枉辛苦撑了十几年啊!
但开远的接风宴和元江相比,却显得有点寒酸,薄酒淡菜而已。
吴三省正想呵斥他们无礼,却被朱由榔使了个眼色拦住,暗示这两人交给他应付。席间众人君臣相得,细述别来之情,倒也吃得有滋有味。
酒过三巡,朱由榔问起正事:“两位将军,你们进驻开远一年有余,现在情况如何?”
主帅雷朝圣长叹一声,似乎觉得难以启齿,没有开口。阎惟龙的眼睛却一下子湿润起来。
“陛下……”
阎惟龙一脸愤懑,声音哽咽:“王三才、张国用、赵得胜这些西贼,真是欺人太甚。前几个月清军来犯,他们非但迟迟不来增援,连粮草都不肯供给。这一年我们日子过得苦啊……”
“哦?或许他们也有苦衷?”
朱由榔知道戏#肉来了,假惺惺地为西营分辨了几句,看看这两人怎么说。
“陛下明鉴,”雷朝圣将杯中酒一口喝尽,猛然站起,单膝跪下大声控诉:
“贺九仪坐拥元江、临安两个府城,还能向安南买粮买枪。蒙自大屯海边良田数万亩,一季能收获几万石粮食。他们日子都过得很宽裕,却一点也不舍得分给友军。我们休整半年,日子越过越差,实在心中有愧,枉负皇恩呀……”
“尝宁伯不必如此,快请起,”朱由榔连忙将他扶起,安慰了几句,接着问道,“也就是说,这两家联合排挤我们咯?”
阎惟龙道:“排挤是有的,联合倒未必。张国用、赵得胜和王三才关系也不好。贺九仪走后,两部更是剑拔弩张,快闹翻了。”
“你们三部人马,兵不过两万,互相之间关系都不好?”朱由榔擦了擦额角冒出汗,暗想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他们这些逆臣贼子,不改本性,吾耻与他们为伍也……”雷朝圣愤然道。
“好的,我明白了。明日我就去找他们问罪。”朱由榔见他们还是一脸不平之色,宽慰了很久,才将将劝住。但这么一来,酒也喝得没滋味了。
草草散场后,吴三省低声提醒:“陛下,这两人分明是故意装穷,会不会有诈?”
朱由榔摆手道:“故意哭穷是真,但其他两家挤兑他们,怕也不假。看看再说。”
第二天,朱由榔和吴三省点了五百精兵,前往蒙自看个究竟。两城离得不远,只是中间隔着千顷大湖,须绕一个大弯。
只见湖面微波涟漪,岸边水田金黄一片,稻香扑鼻。
吴三省大赞:“陛下,张国用和赵得胜倒有些才干,将蒙自经营得不错。只是这么多粮食,不肯分给友军,又太小气了些。”
朱由榔见到这些稻田,心情也很好,笑而不语。
中秋快到了,团圆过后就是离别。
天气转凉后,瘴气退散,清军恐怕不会老实,一场大战难以避免。这些稻子,就是未来胜利最大的保障。
张国用、赵得胜听说皇帝要来视察,出城二十里恭迎圣驾。他们都是白文选走散的旧部,只是山水相隔,不能前往妙当投奔。
朱由榔和他们的老上司联手打败莽达,他们是知道的。这样下去,白文选封一字王指日可待,他们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所以都表现得毕恭毕敬,俨然把自己当成朱由榔的嫡系。
众人骑马缓缓而行,绕湖返回蒙自。朱由榔见一路景色宜人,田间阡陌相连,秋粮收割井然有序,由衷赞道:“我听巩昌王说,你二人皆有信布之勇,智比张、萧。今日一见,所言不虚啊!”
赵得胜低声问:“信布、张萧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蠢材,陛下夸我们是韩信、英布、张良、萧何呀!”张国用低声解释道。
他们哪里敢当此夸赞,连声推辞,说自己能做樊哙那样的勇将,就差不多了。
到了蒙自,众人分席坐定。朱由榔正色问道:“前几个月清军前来袭扰,我听说你们坐视开远友军被围攻,还故意不给军粮,可有此事?”
“陛下冤枉啊,”张国用立即站了起来,大声喊冤:“雷、阎二人恶人先告状,真是可恶。我军从昆明一路南撤,部众多有失散,好不容易才在蒙自站稳脚跟。
雷、阎二人在开远不但截住了大量百姓,连我们的部将也不放过,迟迟不肯归还。有几个人顶撞了几句,还被他们说成细作,打发到龙潭挖煤去了。真是欺人太甚。”
“开远山多地少,不懂要那么多百姓干什么,”赵得胜也附和道,“他们还强行派兵到我们这边抢收夏粮,打伤了好几十人。”
“坐视友军被攻,更是无稽之谈,”张国用说到这里,还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一道伤痕,指着道:“若不是我俩率军拼死解围,清军哪能这么快退兵呢?”
朱由榔见他们言之凿凿,似乎相信了几分,叹道:“这样说来,你们果然是被冤枉了?”
两人齐声道:“千真万确,求陛下做主。”
朱由榔点了点头,又问:“你们和王三才又是怎么回事,听说快要打起来了?”
说起这个,张国用更来气了,恨恨道:“王三才那厮,仗着有广国公撑腰,强行霸占我们的银矿。若不是大敌当前,我必诛此贼。”
朱由榔奇怪道:“矿山又没写着名字,怎么说是你们的?”
“陛下有所不知,此矿山在个旧附近,乃蒙自地界,自然暂归我们所有了。”张国用解释道。
“王三才挖了白银,向安南购买交铳,却一支也不肯分给我们,”赵得胜又补充了一条罪状。
朱由榔拍案而起,大声道:“王三才太霸道了。明天我就去找他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