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就是凌晨五点,距离胡老九向天子禀报敌情不足三个时辰。
胡老九回到自己的营地,怀着兴奋的心情刚刚睡下不久,就听到外面开始喧闹起来。
从蒙自城到丘陵防线,层层驻扎的明军营地里无数使者高举令旗飞马传令,命令各营士兵起来烧火造饭,准备整军出击。
“陛下有令,今日破贼。兄弟们,都起来了,起来了……”
开远军、蒙自军、个旧营、老街营还有各山头土司兵在睡梦中惊醒,从营帐内鱼贯钻出,在一片火光中列队点卯。
听到即将爆发大战,士兵们都把手中的武器握得紧紧的。
快四个月了,滇南三府的军民终于等到这个决战时刻,等到这个把敌人彻底赶出家园的时候。
数十场大大小小的艰苦奋战不会白费,上万战士的鲜血不会白流。
听到营外此起彼伏的点卯声,胡老九也从营内走了出来,和其他战士并列而站,扯着嗓子大声报出自己数字。
“两百零九……到!!!”
“胡老九,你不是营兵,这次就不用去了。”
“军爷,我是元江府江北渡口巡防民兵,我也是官兵,我也可以上战场杀贼。”
胡老九挺起胸膛,尽量让自己瘦小的身躯显得更挺拔一些。
那个千总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大喝一声:“好,是我们元江府的好汉。”
元江军营地背后是刚从建水赶来参战的个旧营。
自从兵不刃血招降了张勇和王屏藩联军,这支刚成立三个月的新军鸟枪换炮,武器装备上了一个新台阶。
穿上了正经的制式盔甲,全营官兵对胜利拥有强烈信心。连张勇这样的甘陕名将都落荒而逃,击败吴三桂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全营吃饭的时候,刘惟宁身边围满了人。
“刘三,戏文写得怎么样了?等会你可要跟紧喽,看看老子怎么大破贼兵,一个人连挑十三个……”
“就你还连挑十三个?看到线国安那样的猛将,你可不要拉稀尿裤子就不错了。”
“就线国安?他也就在广西能逞强,遇到老子,就是一枪两窟窿的事。”
众人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将热乎的白米饭往嘴里塞。
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知道,一旦开打,天黑之前就不会再有时间吃饭了,必须吃得非常饱才能拥有足够的体力持续追击。
而刘惟宁则悄悄在心里给戏文最后一个章节定下名字:藤甲兵痛打吴三桂
……
寅时三刻,前往清营的密使返回向朱由榔报告,称吴三桂同意了招降条件,只是要求明军天亮后再前去受降。
“回禀陛下,姓吴的说,天未亮不好约束部下,有可能会炸营……让我们再等两个时辰,巳时再去受降……”
“哼哼,”听到吴三桂最后的要求,朱由榔冷笑不已,“炸营?这个借口亏他想得出来。见到吴三桂本人了?”
“见到了,确实是那狗贼。”
“好你个平西王吴三桂,还真是舍己为人,亲自殿后啊!”
想到肯定还有不少清军精锐留在开远,维持这个架子不倒,朱由榔挫折之感稍减。
敌人的金蝉脱壳之计还未能完全实施,现在动手还不算太晚。
这两个时辰,就是吴三桂为嫡系部队撤退争取的最后时间。
从丘陵前线到南盘江渡口不到三十里,如果一路没有阻碍,在天色微亮的情况下强行军,他们还有赶到渡口渡江的可能。
“不能让他们天亮后再跑,”朱由榔迅速反应过来,大声下令:“开远营马上到前线列阵,擂鼓叫阵。后面各营也快点跟上,卯时进攻,绝不拖延。”
“末将遵命,今日破贼……”
阎惟龙、张国用、赵得胜、王国冲等一干将领齐齐领命,各自返回营地指挥军队往前线赶。
数万明军紧急准备战斗的同时,清军营地也开始有所异动。
从丘陵前线到开远城,清军的营地内也响起无数喧闹嘈杂之声。
还没等朱由榔发出“加快整军”的命令,又有前线哨探前来禀告。
“报……回禀陛下,大量贼人举着火把从山后撤退,敌人的阵地乱起来了。”
“好,吴三桂终于跑了,”朱由榔看了看时间,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继续下令,“开远军马上进攻清军的阵地,天亮前把两个山头拿下。”
……
吴三桂的撤退策略可谓非常成功,近十万民夫通过七八座浮桥,被偷偷转移到南盘江以南,其中大部分藏在开远城内外。
一部分强壮的民夫着被逼穿上盔甲,在轮班换防时送到前线当幌子。
因为开远城人数越来越多,很多普通士兵都信了“一鼓作气拿下临安府,抓住伪帝就赢了”这种说辞,士气一直维持在较高的状态。
等一些幸运儿到按令移动到南盘江北岸,才被告知马上从弥勒方向撤退。
等到明军即将发起进攻时,五万精锐已被换走了一半。
为了稳定军心,吴三桂还要求所有的主将都就在开远坐镇,胡国柱和夏国相作为吴三桂的女婿,则被放在丘陵前线以做表率。
这样的安排的确奏效,以民夫替换绿营精锐的过程一直没出现大的差错。
只是这样的安排并非毫无破绽,随着身边的自己人越来越少,防线越来越脆弱,很多将领开始心里发慌,越来越想赶到南盘江北岸和自己的嫡系部队会合。
等到朱由榔天亮就发起进攻的消息传开,吴三桂那两个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好女婿终于支持不住,带着亲兵向南盘江渡口方向逃窜。
前线的绿营低级将领本就对越来越多的生面孔疑神疑鬼,一见到此二人临战逃跑,马上也加入到逃跑的队列当中。
上万人的清军防线瞬间崩塌,无数人点着火把跟着前面的人跑。
那些本就强押上山的民夫则卷缩在营帐内瑟瑟发抖,一见到冲过来的明军就纷纷高呼饶命,扑地投降。
混乱如瘟疫一样蔓延,从丘陵前线到开远城,大量将领举着火把在黑暗中撤离,留下一大堆茫然的普通士兵和巨量的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