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缺德!”
朱由榔在心里骂了一句,挥手让朱老板退下,却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是当下最有效的办法。
香江岛除了海产没什么食物来源,只要朝廷故意减少赈灾力度,灾民肯定会饿肚子。
人的意志是有限的,饥饿持续的时间越长,不得不屈服的人越多。不过在大部分灾民屈服之前,老、弱妇孺肯定会先饿死一批。
之前让百姓喝稀粥那是迫不得已,没办法中的办法。琼州的粮食运到后,朱由榔已下令恢复成浓粥,而且要浓到插一根筷子不倒的地步。
就是这样的赈灾力度,朱由榔还嫌不够,正在优化接送灾民的方案,尽可能让渔船空出来多捕鱼,用海产来改善灾民生活。
如果为了达到目的,不顾老弱妇孺的死活,朱由榔觉得自己的良心肯定会痛,甚至以后可能会经常睡不着觉。
于是,他传召方以智、屈大均等智囊来商议对策,希望能得到一些启发。
屈大均是土生土长的番禺人,反攻广州府自然不会落后于人。作为报社主编,他最近正在香江岛的灾民中采编新闻素材,准备对禁海迁界令来个猛烈炮轰。
听完减少赈灾粮的方案,他立即大叫起来:“陛下,此计万万不可啊!”
“朕也觉得不可,可不这样如何说服大家迁徙呢?翁山你是本地人,和很多灾民是老相识,不妨去问问他们心里的想法。有什么要求,朝廷会考虑的。”
“陛下英明,学生代乡梓谢陛下隆恩。”
屈大均跪在地上,重重拜了几拜才起身接着奏对。
“以学生这几日的见闻来看,无产雇工、帮闲大多会听从清贼号令,第一时间迁往界内。不愿迁界的灾民大多是有产的中、下农户,还有一些收到消息太晚,来不及走的人。”
“士绅大户呢?朕听说无论是谁都不能拒绝迁界。”
“士绅大户走得比普通老百姓还早,至于祖坟,留个庶子或者忠心家奴看顾即可,没有全家都留下来看坟的道理。”
朱由榔听完连连点头,这说法确实更符合常理。
士绅大户在界内有其他产业,还有同僚、朋友照拂,就算迁界也不至于落到衣食无着的地步。坚持个十年八年,等清廷展界后,他们还能凭借关系,重新拿回原有产业。
普通中、下农户就不一样了,全家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一小块土地,迁界等于一夜之间变为无产者,甚至有沦落为乞丐的危险。至于未来可能存在的展界就不用想了,肯定活不到那个时候。
接受商人雇佣和迁界是一样的,大家都担心一旦远走琼州,之前的土地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要照顾祖坟只是一个明面上的说法,利益衡量才是本质。与其说灾民不愿意放弃祖坟,不如说他们不愿意放弃祖产。
朱由榔沉思良久,忽然开口道:“这样说来,灾民肯定会把地契随身携带,免得以后展界找不回原来的土地。你们说是不是?”
“确实如此,不过现在地契根本不值钱,一两一亩也没人要。只有我军打败尚可喜,他们才能回去劳作。”
朱由榔忍不住笑道:“我们再打一两个大胜仗就值钱了,说不定价格比以前还要高。”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
照此推论,明军越打胜仗,灾民越不愿意迁徙,每日虚耗的钱粮越多。只有打败仗灾民才会重新找到大难临头的感觉,选择撤往琼州府保命。
如果不愿故意减少赈灾粮,就应该故意打几个败仗,败得越惨灾民走得越快……
方以智听了半天,忽然给出一个建议:“我们可以用朝廷的名义给灾民一个保证,只要广东光复,他们就可以返乡。如此一来,愿意去琼州的人就多了。”
“那租地的种植园主就惨了,灾民都走光了,谁帮他们垦荒呢?不过……或许可以这样。”
根据方以智的启发,朱由榔完善了这个办法。
朝廷可以规定种植园主和灾民签的雇佣合约不能太长,最长只能签三年。雇佣合同期满之前,灾民不允许返乡,但是合同期满之后,种植园必须放人。
甘蔗种植园只是垦荒期间用人比较多,所以才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一旦三年垦荒期完毕,就不再需要那么多人去管理。
三年后,种植园主有了利润,可以给灾民涨工钱,让一部分人自愿留下来。只要价钱合适,肯定有人不愿意返回广州,而是继续留下来赚高薪。
朝廷还可以承诺三年后给种植园一些补贴,弥补他们另外雇人产生的损失。
总而言之,三年之后朝廷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窘迫,解决问题的方法很多。
一定要给灾民这样一个希望:广州的土地都是自己家的,去琼州只不过是打工维持生计而已,有生之年肯定能再回来。
方以智、屈大均等人想了一会,忽然发现这个法子不错。
三年并不太长,只要明廷承认他们的地契,等待三年不算什么。
只要……只要有命活着回广州重振家业,一切都好办。
屈大均决定一次性把老乡们的烦恼解决,接着又道:“陛下,还有一些人担心琼州瘴气重,去垦荒会活不下来。”
“怎么会,他们不知道青蒿酒可以治瘴气?”
“陛下恕罪,广州府沿海一带都是熟地,并没有多少瘴气。青蒿酒的功效他们只是听说过,都没见过啊!”
“这个好办,如果人死了,就给他们赔钱。无论男丁还是妇孺,通通赔。一个人五十两怎么样?”
方以智大惊失色,大声叫了起来:“陛下三思,三思啊!五十两是一笔巨款,恐怕灾民中会有人故意……就算有得治也不会去治,故意让亲人病毙。病死的人一多,朝廷如何赔得起?”
屈大均也连忙反对,大呼如此一来肯定会酿成不正之风,恐怕会人人自危,道德沦丧。
朱由榔哈哈大笑:“谁说这个钱由朝廷来出?我有一个法子,能让灾民安心,也不用朝廷出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