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门战役之后,珠江三角洲的膏腴之地几乎全部被明军占领,清廷广东布政司的财政收入遭到沉重打击。
虽然省城还未失守,清军还控制着粤东、粤北等大片土地,但仅凭半省之力,难以养活战争状态的十万大军。
根据广州城内发回的情报,现在清廷已不顾竭泽而渔会带来什么后遗症,正从江西、湖广大肆搜刮银钱物资,通过北江和梅岭古道往广东输送。
梅岭古道崎岖难行,距离广州路途遥远,仅能为潮汕清军提供补给,对肇庆-广州一线的战局没什么影响。
广肇清军唯一可以依赖的补给通道只有北江,一旦航道被明军截断,光靠广州城内储备撑不了多久。
只要尚可喜没有老迈到昏庸的地步,就不会容忍明军轻易切断这条补给线。
战前推演时,朱由榔估计三水外围的战斗将会十分激烈。
明清两军可能会围绕每一个据点反复争夺,然后各自呼叫增援,直至演变成数万人参与的大会战。
为了保证秋季攻势万无一失,朱由榔将长途跋涉回到身边听命的王国冲部枕戈以待,留在身边当总预备队。一旦尚可喜有向三水大举增援的意图,这支生力军就会向敌人薄弱处发起猛攻。
然而残酷的拉锯战没有发生,前线战事非常顺利,张北海在五天内连拔五个据点,向北推进二十余里。
朱由榔不禁发出这样的疑问:尚可喜正在干什么,难道他已胆寒到不敢应战,坐拥三万绿营死守广州,任由三水、四会两城沦陷?
面对名声赫赫的三顺王,朱由榔不敢大意,连忙询问使者前线的情况,又召见王国冲了解广州城外的情况。
使者告诉朱由榔,有铁甲舰和大型臼炮提供帮助,进攻清军在江边修建的据点确实不费什么力气。
大炮轰完步兵冲,步兵冲时大炮还轰,即使清兵是铁打的也受不了。
刚刚经过整编的雷州军也非常卖力,每天抢着为主力打下手,让几个突击营节省了不少体力。
现在战线推进的速度主要取决于铁甲舰的航速——四头牛提供的动力确实不太够,顶着江水逆流而上,速度奇慢无比,一天也走不了几里路。
舰长每天都在催后方搜罗更健壮的牛给前线送去,以增加动力输出。
北江前线没看出端倪,广州这边似乎也没发现异常。
王国冲早就对广州这座天下名城心向往之,因此自从换防至城外,就天天举着望远镜观察敌情。
看到天子忧心忡忡,王国冲拍着胸膛保证,有他在海珠岛绝对安全。别看广州城内外清军多达三万,野战精锐也就万余人,即使人人插上翅膀,也过不了珠江。
“你确定广州城附近还有三万贼人?”朱由榔问道。
“陛下恕罪,这末将哪能担保。不过……从旗帜数量上看,至少也得有两万五、六千吧,八九不离十。”
就在朱由榔稍稍放下心的时候,方以智匆匆而来,交给他一封密报。
“陛下请看,平南王妃昨夜突然造访长寿寺,捐三千两银子祈福,尚可喜这是要亲自出洞了呀!”
……
十一月初五,黄昏,夕阳西斜。
站在三水县明军据点十里外的一个无名小土包上,尚可喜看着远处时隐时现的红旗,忽然想起了故乡。
在遥远的辽东,不到十一月就会迎来好几场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冰天雪地。在辽东凛冽的寒风中,无论穿上几层皮袄,他都会觉得很冷。
广东无论十二月还是正月,都看不到雪。十一月初更是不冷不热的好时节,穿上甲胄正适合拼杀。
“广东的气候真好啊,比辽东好多了。”
并肩而立的达素没有那么多感慨,看向明军阵地时,他的眼中只有厌恶和憎恨。
自清军入关以来,无论顺军还是明军,在八旗兵面前都像虫子一般一触即溃。他本人更是连续击败李自成、贺珍、张献忠和大同叛将姜镶,未尝一败。
直到遇上郑成功……
尽管在厦门丧师数万,达素仍对击败明军充满信心。他觉得只要明军从船上走下来,就一定不是禁旅八旗的对手。
虎门战役后,大半个广东沦陷,广州亦岌岌可危。达素花了大半年时间,将广州满城的五千旗丁恢复到巅峰状态,只等一个破敌的机会。
现在机会已经来临。
明军五天内连下五个据点,万余部队分散在北江东岸长达二十里的阵线上,阵型极其松散。
从理论上来说,五个据点相距并不远,一旦某个据点受到猛烈突袭,铁甲舰可以立即前往增援,各部也可以沿江边道路前往受攻地点协助防守。
然而尚可喜敏锐地发现其中破绽。
沿江道路都是乡间小路,并不适合大股军队行军,只要安排好阻击部队,明军支援起来并不方便。
明军的铁甲舰和舰上的二十门大型臼炮最难对付,不过铁甲舰只有一艘,不可能同时护住五个据点。
只要破营够快,慢腾腾的铁甲舰一定赶不上。
在达素和尚可喜身后,两千护军营精锐就像两千头即将扑向猎物的野兽,眼神中充满了凶狠与野性。在满八旗身后,平南王的两千藩兵亦衔枚摘铃,气势不遑多让。
为了掩盖大范围调动援军的痕迹,避免被朱由榔看出破绽,尚可喜和达素只从广州带来四千精兵。
然而这四千精兵都是万中之选,经验丰富、武艺纯熟,人人都有过一段辉煌的过往。这夜以四千破一万,他们不但毫无惧怕之心,反而信心十足。
他们都知道,夜战里人数不是关键,最重要的是必胜的信念、无畏的勇气还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天黑了,先拿栗养志、高进库这两个逆贼的人头祭旗。”
尚可喜指向前方的目标,用淡然的语气宣判雷州军的死刑。
达素一向看不起汉将,对栗、高二人更不会抱有丝毫同情,随即发出进击的命令。
“全军披甲,先破雷州叛贼,再破伪帝五营。”
“是,将军,”一个年轻的满洲传令兵接过命令,向后面的伏兵挥了挥手,“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