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首届拍卖会进行得如火如荼,持续时间将近一个月。
由最开始拍卖商铺、田产、货栈、大宗货物,庭林宅院,到拍卖奇珍异宝,古董字画,金银玉器,再到拍卖文房四宝、名贵家具、皮革绸缎等等,可谓无所不包,无所不卖。
到了后面,甚至连瓷铜器皿,锅碗瓢盆、二手衣物等,都一概在拍卖所门前的大广场打包拍卖。
很多平民百姓也学会英式拍卖的规矩,几两银子拍下一大包,然后就地摆摊,拆散出售。
两王府邸规模庞大,光佣人、下人就上千,这些细碎东西搜罗起来还真不少。
很多头脑灵活的中小商贩看到商机,也携货物来出售,伪装成两王府之物。
渐渐地,拍卖所门外广场竟然形成一个热闹非凡的集市。很多人从外地到此,首先到尚可喜铸铁像前唾骂一番,然后花点小钱买上几件东西,享受瓜分大户的快乐。
整个拍卖行动大获成功,平、靖藩王加上几十个逃官的家财,总计卖了二百多万两白银,足够作为中央银行发行钞票的准备金。
太子朱慈煊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然而一个小小的问题,却将他和几个辅臣都难住了。
弘治朝以后,由于大明宝钞失去使用价值,宝钞提举司也裁撤大半,主要官员只剩提举一人,印钞工匠更是寥寥无几。
崇祯煤山上吊后,位于京师的宝钞提举司早淹没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熟悉印钞技艺的工匠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这次要发行的钞票具有广泛流通,见票即兑的特性,因此防伪要求比普通钱庄发行的银票还要高。
银票说白了,就是钱庄承兑汇票,面额较大,发行量小,每一张银票上,都会由出票人、收款人和兑付人三方签字,以增加伪造难度。
一般来说,银票倒个几手就会回到钱庄手中,不具有广泛流通的属性。
央行发行的钞票是给普罗大众用的,发行量大,不可能在每张钞票上都签字。而且普通老百姓也没有能力鉴别字迹真伪。
至于复杂花纹、图案、印章、密写暗记等防伪手段更不用说了,都是钱庄的不传之密,不可能将细节公之于众,让老百姓自己查验真伪。
想来想去,央行几人只能采用钱庄银票的防伪工艺,再加上严格控制桑皮纸的生产、销售来防伪。
不过,这只能保证央行在兑换时少收假钞,至于民间交易时,百姓会不会收到假钞,央行就无能为力了。
朱由榔看到朱慈煊呈递上来的印刷方案后,大发雷霆,认为这是极不成熟的方案。这样的纸币和宋代的交子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对使用者实在太不负责任了。
“一百两、五十两、十两!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一两银子能换多少枚铜钱,能买多少东西,老百姓用得起十两银子一张的钞票吗?好吧,就算他们用得起,万一收到假钞,或者不小心遗失,岂非倾家荡产?嗯?”
朱由榔将朱慈煊、姚启圣、郑经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认为他们在高位坐习惯了,想法脱离了平民百姓,脱离了实际。
他还指出,用控制桑皮纸的产销来限制伪钞,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
其中最有能量,最危险的小人,就是北边的满清朝廷。
等满清回过味来,在福建、湖广等地用桑皮纸制造假钞,再偷偷运来广东使用,就能击溃大明央行辛苦建立的货币体系。
一旦普通老百姓不敢再使用钞票,那么朝廷就犹如被断一臂,甚至有陷入财政危机的风险。
朱由榔深知假钞对货币体系的破坏力,如果清廷胆敢发行纸币,他一定会疯狂伪造假钞来掠夺对方的银两。
由己度人,他觉得清廷也肯定会这么做。
“不要以为他们想不到这些损招,李率泰、张长庚这些人都精着呢。”
朱、姚、郑三人哪里想得到如此深远,被诘问得头皮发麻,连连跪地请罪。
“算了,你们回去重新再想。记住,每一张钞票面值不能超过十两。五两、二两、一两,甚至一钱、半钱的钞票也可以考虑一下……”
按照姚启圣等人采纳的印钞工艺,半钱银子恐怕还不够购买纸张、油墨和聘请密文师傅的支出。
然而他们哪里敢撸虎须,只好退下另想办法。
……
朱由榔把三人赶走后,一刻也没有停歇,又接见了荷兰人凡·科恩。
凡·科恩自从拿到在中国自由贸易的特许后,受到荷属东印度公司嘉奖,并被十七人议会正式任命为东亚分部总经理,全权处理中国、日本、高丽等地通商事务。
然而这次面圣,他可没安什么好心。
“尊敬的大明国皇帝陛下,请允许我向您进献一件礼物,祝你今年北伐顺利,光复两京十二省。”凡·科恩恭恭敬敬道。
“咳……咳咳,亏你知道两京十三省,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收复四川、云南、广西、广东四省,所以只剩九省未收复,而不是十二省。”
“啊,看来我的消息实在不够灵通……”
两人闲聊扯淡了一会,朱由榔始终不动声色,凡·科恩终于忍不住说明来意。
“陛下,听说广州城西的拍卖会搞得很不错,应该卖了几百万两银子吧?恕我直言,那三十万两银子,该分给我公司了。”
“哦?对对,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三七分账,对吧。朕记着呢……嗯,朕先看看你送来的好东西……”
当初明荷联合舰队进击广州时,朱由榔曾经答应过,等明军攻破广州城,就从平南王府的藩库里拿出三十万两银子分给凡·科恩。
后来朱由榔借口藩库空空,又拖了一阵,如今拍卖会闹得人尽皆知,收入也可以大体预估,他没办法否认。
然而大明央行正在凑集现银,这节骨眼上,他实在不想把三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只好用看礼物来拖延时间,再想一个借口。
就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两个侍卫已将礼物展开。那是一副精美的铜版画,内容是明荷联军炮轰广州的场景。
凡·科恩进献这幅画的意图很明显,那就是提醒朱由榔,炮轰广州时,荷兰舰队可是出过大力的,大明国可不能赖账。
朱由榔仔细看了一会,忽然眼前一亮,拍手叫道:“好画,好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