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历四十七年到永历十七年,大明国连续打了四十五年的仗,无论规模还是烈度,都不是缅暹之间的小打小闹能比的。
在这场血雨腥风的浩劫里,千万明军在战争中死去,能活到永历十七年的明兵明将,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士。就连朱由榔不太看得起的满清绿营也并非泛泛之辈,战斗力着实不弱。
和这样的军队相比,说缅军军、暹罗军都是小鱼小虾,不算脱离事实。
然而兵凶战危,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朱由榔在战略上藐视缅军,在战术上可不敢掉以轻心。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他与众将就兵力部署、进攻路线、补给保障、俘虏转运和土司配合等问题进行探讨,最后定下一个详细的进击方略。至于更细节的排兵布阵和战术安排,只能靠主帅靳统武和各级将领临场发挥,不能再细了。
在商议军情的间隙,朱由榔又抽空找到黔国公沐天波,询问云南战乱前的铁矿冶炼情况,看看在人力充足的情况下,一年到底能生产多少生熟铁。
“陛下,永平、新兴、晋宁、陆良四县都产铁,加一起……”
沐天波说到一半,忽然卡住了,半晌之后,他终于在记忆中找到一个模糊印象:“回禀陛下,云南全省每年产铁约三、四十万斤。铁价贵的年份就多一些,铁价贱的年份就少一些……五十万斤顶天了。”
“这么少?”
朱由榔有些惊讶,云南到处都是矿藏,没理由铁产量只有这么点。广东随便一个县都有几十万斤,能顶云南一个省的。
“陛下恕罪,历来银、铜贵而铁贱,大家都不太愿意采铁。”
“哦……原来如此……”
朱由榔有些失望,又仔细问了各县的具体情况。
原来有明以来,云南的银、铜矿山遍地开花,解往京师的金属也以银、铜为主。因为铁矿全国都有,价格又不高,没必要一定在云南开采。
毕竟云南通往外省的道路崎岖难行,就连铜这种可以铸钱的贵东西,尚且大费周折运往四川泸州装船,尽量降低递运成本以免亏本,更别提价格更便宜的生、熟铁了。
无论沐王府还是云南布政司都不太关注铁矿的采挖,所以刚才突然被问起,沐天波一时间才没想起来。
“嗯,银、铜是好,但是不能代替钢铁。得想办法把铁也炼起来才行。”
沐天波暗想着:“莫非陛下想在云南造铁甲舰?就滇池那点深度,铁甲舰非搁浅不可,得好好劝一劝陛下才是。”
他接着好奇问道:“微臣敢问陛下,一共想要多少铁?要来做什么呢?”
“当然是越多越好,朕想在开远下龙潭和蒙自个旧厂之间修一条铁路,最好是重载铁路,铁不够……先建一条轻轨也行。”
煤沐天波是见过的,但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铁路,轻轨更是闻所未闻。从字面上来看,铁路就是用钢铁铺路面,实在太匪夷所思,太异想天开了。
他不知道用铁铺路得费多少铁料,花多少钱,不过显而易见,那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奢靡啊!铺一条“铁”路,怕不得要亿万斤铁料,这如何能攒得出来。”
“用不了一亿斤,朕算过了,如果选轻轨的话,大概花费铁料三、四百万斤,不算太多。”
见沐天波一脸茫然,朱由榔拿起笔在纸上画出铁路的草图,又大概标注了几个数字。
在他的描述中,铁路由两根细长而又平行的铸铁轨道铺成,重载铁路的铁轨必须粗一些,轻轨则可以细一些。轻轨的每根轨道长约十二米,重约七百斤,即每米六十斤左右。
从小龙潭露天煤矿到个旧银厂约两百里路,简单计算可知,单向轻轨只需要三百万斤钢铁即可铺就。如果建成双向车道,则要翻个倍变成六百万斤。
既然云南铁产量不丰富,可以暂时先修一条单向的,双向以后再说。
“那光铁料就得花……十万两?”
说完这个价格,沐天波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重新呼吸。
三百万斤铁料固然很多,却不再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云南每斤生铁的价格约两分银,熟铁约四分银,就算用三百万斤熟铁也就十万两左右。
对于一个闻所未闻的大工程而言,十万两不算太夸张。
“自己挖自己炼,用不了十万两,顶多花费四、五万两吧。不过修轻轨得铺平路面,弯道取直,还要用碎石铺路基,铺设枕木……一整套下来,招募一万青壮修两年,总花费二十五万两就差不多了。”
虽然朱由榔反复强调,如果从缅甸拉来廉价的劳工,再大规模敞开炼铁,成本还可以再降一些,不过沐天波觉得对方的底气不怎么足。
按照大工程总会预算超支的惯例,整体修好怎么也得花费三、四十万两,约等于云南一整年的钱粮开支。
“陛下,花那么多钱修这么一条铁路,用来干什么呢?就为了运煤吗?”
“可不就是为了运煤。当然,也可以往南盘江边运点其他东西,就是单线轨道经常要避让,麻烦了一点。”
朱由榔直言,现在个旧银厂周边的山林都快被砍光了,想要继续维持个旧厂白银和锡铅的产量,只能全部改烧小龙潭的煤。
如果不修铁路,未来每年花在骡马和人力上的成本会高达几万两;有了铁路,运输成本就可以低至忽略不计。修铁路的花费,大概七八年就能省回来。
最关键一点,现在必须用小龙潭运煤专线来验证马拉火车的可行性,为以后其他银、铜矿厂修铁路积累经验。
有了十几万缅甸劳工大挖特挖,各府县的矿山迟早会把周围的山林祸害得干干净净,必须提前把修铁路的经验积累起来。
远期目标,当然是修一条贯穿整个云南的大铁路,从昆明一直修到志灵港。这样云南就再也不会因为道路不通而受穷了。
“陛下,这个马拉火车您到底是听谁说的?真的有可能成功吗?”
“鹅城知县马邦德,他敢骗朕,他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