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周培公在贩卖川盐方面出力甚多。
经过他的包装,从叙州、大宁、大昌运出来川盐摇身一变,变成地道的长芦官盐,远销贵州、江西和广西北部。
就连河南、安徽等省,都有不少盐商到武汉拿盐,为湖广贡献的收入以百万两计。
为了奖赏周培公的辛劳,张长庚保举他为武昌知府。
现在,周培公已是湖广官场最年轻的四品知府,正儿八经的地方大员。
可在朱由榔的武力面前,这个身份显然还不足以拍板,于是他连连告罪,策马飞奔回汉阳汇报。
李来亨、袁宗第、刘体纯等人当时也在高台上观看演习,也被舰炮齐发的威力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御林军的大炮打得实在太准了,起码比清军准三到五倍。
如果一年前,清军的攻城炮也能打这么准,谷城脆弱的城防早就被轰成渣了,明军不可能守那么久。
李来亨甚至跑到炮车前反复观摩,还伸手进炮膛里面摸索了半天,企图找出其中的秘密。
朱由榔哈哈大笑,把对闽浙众将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说白了,现在所有的大炮都是前装滑膛炮,发射药都是黑火药,太远肯定打不准。
不过在两三里的范围内,却有很多方法可以把准确率提到能接受的地步。
比如说每一种炮都使用统一的倍径;用水力镗床把炮膛刮削得更光滑;将炮弹打磨得更圆,更贴合炮壁;用定量的发射药和专业的瞄准仪具、炮表等等;
除此之外,还要由军官学校培训出来的专业炮兵操炮——他们都受过数学训练,能根据炮表快速算出射击诸元,从而快速微调射击角度。
这一切只为一件事,在战场上把炮打得更快、更准、更远。
前几项还好,都在诸将能理解的范围之内。最后一项就让人犯迷糊了,就连酷爱玩火药的刘体纯都开始有点抓瞎。
把数学应用到打仗上,大大超出夔东诸将的认知能力。
袁宗第和刘体纯都落寞地叹息,他们已经太老了,坐不习惯海船,否则真要去长洲军校进修进修。
李来亨则大声表示,既然连少尉那样的低阶军官都可以学会打炮,他自然也可以。此次湖广战事一了,他一定要随圣驾去趟广州,见识一些什么叫弹道学。
“当然可以,你还可以给年轻军官们讲讲战略和战术课,每堂课补贴二两银子,时间一长,外快加起来很不少呢。”
“什么?我还能去当先生?讲一次二两银子?”李来亨惊讶道。
“别看二两银子少,一个月讲个五六回,也有十多两了。贺九仪靠这个就发了大财,现在让他回军中任职,他都不干。”
这回,就连袁宗第和刘体纯都坐不住了。
贺九仪什么水平他们是知道的,也就一般般,既然连他都可以当先生,袁刘二人觉得自己也行。
当天夜里,袁刘李三人又聚在一起商议,琢磨出很多门道。
忠贞营驻地在夔东、湖广,距离广东太远,实在太吃亏了。贺九仪这个威胁过天子,闹出过叛逆丑闻的人,凭着距离圣驾近,居然当上了御林军的授课师傅。
长久以往,御林军的各级将领不都成西营弟子了吗?
西营晋系弟子就算了,还是西营秦系弟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二天,袁宗第就找到朱由榔,表示湖广的事一了,他也想去广东看看。
军校客座教授这个职务,他也能当,不就是打仗那点事,随便翻翻过往战例就有了。保证都是胜仗,含金量足足的,没有一点水份。
朱由榔惊讶问道:“你昨天不是说,坐不习惯海船吗?大昌的盐矿每年卖那么多钱,你不亲自看着了?”
袁宗第道:“为御林军培养军官是军国大事,末将岂能因一点点风浪而退缩呢?”
……
周培公带着营中见闻回到汉阳,也将张长庚、刘兆麒等人震住了。
他们自问,如果清军拥有这样的火炮绝技,肯定列为最高军事机密重重设防。没开打之前,绝不会让敌人探知半分痕迹。
如今竟当着周培公的面亮出来,证明伪帝有打赢湖广清军的绝对信心。
张长庚甚至怀疑,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比如说,明军只有二十艘船这么厉害,转臂式起重机只有一台,轻便结实的炮车也只有一辆。
总而言之,要根据“虚者实之,实则虚之”的原则,将事情全部反过来看。
“宪座,千万不能这么想。伪帝说了,这叫‘秀肌肉’,是为了不让我们误判形势,做出不合适的举动。”
周培公偷偷将“不明智”改成了“不合适”,试图让旁听者心里好受一些。接着又道:“伪帝还说了,御林军可以在一个月内攻下夷陵。学生以为……确实有可能。”
张长庚拍着桌子大发脾气,呵斥周培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江陵、夷陵、猇亭一带的江防要塞都是武经略洪承畴亲自督建,费了几十万两银子打造的,岂会轻易失守。
明军能把沿江据点慢慢磨掉不假,可时间限定在一个月,那就太夸张了。
照这么说,明军攻下武昌汉阳,岂非轻而易举?
周培公道:“宪座,洪经略对学生有提点之恩,学生也不敢有损他老人家的威名。可是……洪经略他人现在在哪呢?”
“这……自然在云南殉国了。”
张长庚越说越泄气,连洪承畴那样老谋深算的人,都被伪帝耍得团团转,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和伪帝玩阴谋,下场可能很惨;自己和伪帝合作了一年多,反倒还活得好好的。
刘兆麒是个体恤百姓的人,他也觉得和朱由榔合作之后,湖广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过得更好了。
仅平抑盐价一项,就是一个功德无量的大德政。
现在湖广老百姓给张长庚、周培公和自己立生祠,表面上是恭维湖广督抚仁慈,背后实际上还是朱由榔的功劳。
如果真能达成休战两年的协议,付出一些代价是值得的。
刘兆麒道:“宪座,培公说得对,能不打最好。据说吴淞炮台就守了一个时辰,如果伪帝没有实力,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呀。”
“你们当本督不知道么?”
张长庚生气地大叫起来:“襄阳、荆州、安陆三府都是大府,一炮不发就割让,朝廷岂会轻饶?你们啊,想想脖子上这颗人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