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额债券一经推出,各大报纸便立即跟进,用大幅版面介绍起债券的好处。
在编辑笔下,这次发行的国债成为北伐胜负的关键。
蒙正发声称,购买债券就是忠君爱国。同理,若是手里有闲钱而不买,自然就是不忠不义的小人。
巩焴则盛赞天子仁义。
朝廷有北伐大义,明明可以用税捐摊派的方式收钱,搞出类似三饷的东西——名字都是现成的,就叫“北伐饷”。
然而天子偏偏以借款的方式筹钱,可见天子心怀天下,不愿多拿百姓一分一毫。
至于利息高达一分半,那就更不用说了,这哪里是搜刮,这简直是给老百姓送钱啊。
巩焴在文章中这样写道:“国有战事,朝廷非但不加税,反而给百姓送钱,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广州消息》则相对理性一些,建议百姓最好购买五年期国债。
因为王师要在年后才会北上,从登陆到歼灭鞑子主力,还有很多仗要打。至于攻破京城,至少要到国朝二十二年。
从国情报告可以看出,在朝廷不加税的情况下,田赋增长很缓慢。商税增长虽快,然而开战后军费开支也大,朝廷一边打仗一边偿还国债,压力会很大。
而且如果直接购买五年期国债,十两银子在五年后会变成十七两半,比买一年期多赚很多利息。
显然,购买五年期比购买一年期国债更加“双赢”。
屈大均的说法立即引起热议,很多人开始盘算这笔国债到期后,朝廷会怎么还钱。
在假设朝廷不会赖账的前提下,显然五年后还钱对老百姓更有利。毕竟战时朝廷肯定不宽裕,想要保住信用,多半要多征税。
也就是说,如果大家都买一年期国债,一年后就会多缴税。如果大家都买五年……朝廷也会多征税,不过到时是面向全国加征,而不是只在广东一省。
这种说法流行一时,好几家报纸都响应《广州消息》的号召,建议大家尽量购买五年国债。
不过朱由榔很快站出来澄清,称五年国债更好的说法没有根据。
他列举近几年商税和关税的增长情况,坚称朝廷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还不起钱。
大家购买五年期国债,朝廷当然欢迎,购买一年期,朝廷也不会嫌弃半分。
朱由榔还文章中明言,如果一年后钱粮确实紧张,他会再度增发国债,以新债偿还旧债。
总而言之,朝廷的手段很多,任何时候都有能力还钱,绝不会赖任何一次账。
豪商们早就知道,这个皇帝很喜欢用新债偿还旧债,等于变相展期。他们断定,一年后皇帝肯定会用各种理由继续发债。
自从皇帝发明“国债”这两个字以来,债务总量只有增加,从来没有减少的时候。
不过话说回来,正如文章里所说,朝廷连一文钱都没有抵赖过。
朱由榔满以为这篇文章会打消疑虑,没想到,效果恰恰相反。
老百姓们忽略了前面列举的好消息,特别关注“新债偿还旧债”这几个字。
一个匿名者在报纸上大声疾呼,为了北伐,皇帝竟被债务缠身,陷入拆东墙补西墙的困境,这是大明之耻。
那个匿名者自称要购买三千两债券,然后立马烧掉,又号召所有人一定要购买五年期国债,绝不能让皇帝为难。
一时间,买国债来烧竟然成为不少人沽名钓誉的工具,有好几个书生甚至在铸铁广场当众焚烧,以示绝不会取回本金之心。
朱由榔得知此事后,以最快的速度颁布一项律法,禁止任何人当众焚烧纸钞或者债券。否则,将会遭受十五天至三个月的牢狱之灾。
屈大均很快领会天子意图,在报纸上痛骂焚烧债券之徒——“君不闻子贡赎人之典故乎”?
……
经过长达三个月的乱象,广州府的老百姓忽然惊讶地发现,之前节节攀升的物价居然被遏制住了。
粮食、砂糖、肉食、米酒……很多日常所需的东西都没有再涨价,反而有回落的趋势。
这个现象让很多手里还有闲钱,却犹豫不决的人下定决心购买国债。
发工钱的日子,大量工人拿出大半薪水前往银行求购债券,因为他们发现,购买国债可以缩短积攒购房首付的时间……
永历二十年临近除夕的时候,朱由榔宣布目标已经达成。
在加息和发售国债的双重政策下,大量现钞和现银回到朝廷手里。
朝廷增加了三百多万债务,也增加了三百多万可灵活调度的现钱,一来一回,代价只是每年一分多利息而已。
由于没有大幅减少军需订单,工人的工钱没有下跌。这正是朱由榔想要的结果:维持百姓的收入,同时抑制经济过热,降低风险。
在这段时间里,朱由榔还给央行和户部定下一条新的规矩,广东每年的通胀不允许超过两成。
通胀率需要记录数十种商品价格,再经过复杂的计算得出。
如果得出的结果是负数,则代表发生了通缩。
朱由榔在年终会议上提醒众臣,通胀率固然不允许太高,也不能太低,特别要警惕通缩。
通缩代表老百姓手里已经没有钱了,很多行商、店铺会没法做生意,工厂也会因为没有订单而亏损。如果通缩持续得太久,很多工厂甚至会破产。
所以,当通缩发生,就要考虑降息,让商业银行多借一点钱给老板们。
如果通缩很严重,则要在证券交易所回收债券,提前还钱给百姓。
郭之奇、朱慈煊、姚启圣等人听完一连串要求,不禁心生感慨,经济这玩意太难伺候了。
太火不行,太冷不行。通胀太高不行,太低也不行。
“那是自然。”
朱由榔在最后这样说道:“两广、云南、四川、宝岛,加起来不过四省之力而已。我们要凭这一点点地方,数百万子民,维持几十万大军。如果按照满清的做法,老老实实搜刮田赋,仗还怎么打?”